義可容情



西門家-同人志



(一)



「……喏,臭小子,你要明白,所謂’義’字呢……它啊,其實有很多層意思。諸如事之宜、正義。過去不是有個聖人叫什麼孟子的嗎?對了,講到他,還有一個有名的故事收’孟母三遷’,我有沒有給你講過?」

「……已經講過了,義父……」

「啊…講過了嗎,這個孟子呢,他的《孟子告子》上就有這麼一句----’舍生而取義者也’。這個’義’呢,指的就是’正義’。」

「………」

「但其實呢,’義’字啊,人們最常取的解釋莫過於’情誼、恩誼’這樣的解釋,不是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嘛----’做人要有情有義’,所以嘛,你絕對不可以’忘恩負義’,否則就是豬狗不如的畜生!明不明白,臭小子!」

「……知道了~~~~義父……」



  十月素秋的一個晚上,南京城郊的一所破廟裏,斷斷續續的傳出如上聲音。發言者口中所講的話雖是些條理分明的道理,但含糊不清的吐字,再加上三五不時夾入的罵罵咧咧,著實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這座廟堂,原本供奉的是武聖人關二爺,但因地勢偏遠,香火實在不怎麼鼎盛,再加上年久失修,久而久之,來參拜的人少了,反而成了一群乞丐的聚集地。他們白日裏分散在城裏各處乞食,各自為生,晚上天寒地凍無處可去了,便聚在這廟裏,求一棲身之所。

這些乞丐三五成群,各找投契的,湊在一起聊著些日間見聞,不時傳來起哄笑罵咧。而最為人注目的,還是正對廟門的一老一少。別的乞丐都縮在靠牆偏角之類的背風處,偏是他二人就坐在殘舊的神像之前那最醒目的空地上。

年老的一人,已有60上下,須發皆白,一襲文人長衫雖肮髒襤褸,但卻穿戴整齊。眉目倒是清朗,只是嘴角下耷,一幅不?言笑的嚴肅古板,看來有些駭人。他一邊往嘴裏塞著些城裏最有名的食肆天香樓的殘羹,一邊指手畫腳的對那向火堆裏添柴的孩子講著。

幹柴焚燒時,發出輕微的爆裂聲,夜風撫過,火苗猛得竄高幾寸,映得那孩子的臉像燒著了般透著一股健康的豔紅。細看了,那孩子最多才不過7、8歲大,一頭枯燥的黑發糾結著,卻還挽成個髻,以雜草破布束了。他面上有不少媒灰汙跡,但不掩其五官清秀。一雙眼睛大而瑩潤,眼神卻有些陰沈,火苗躍動影像映在其中,一時辯不清流溢在眸中的究竟是火焰光華還是飛揚神采。



「喏,你叫我’義父’……」

喝著破陶罐裏熱好的剩粥,老人稍停了訓話,待想起來時,又補充道:「在這裏呢,’義’要解釋為’名義的’。也就是說,你我根本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以前是我在你娘死後收養了你,現在,自然而然輪到你來養老子我!你是不是很有意見?臭小子!」

「……」

孩子抬起頭,看了一眼老人捧著的陶罐,一瞬間,眼中閃過銳芒,嘴唇幾下開合,卻終沒發出什麼聲音,待轉開臉,咽了口口水,才拖著腔答道:「義兒怎麼敢……義兒若不是蒙義父收養,早已和娘親一樣客死他鄉。義兒一定會好好待奉義父……」

「哼,算你臭小子省事!喏,把這些湯喝了吧!明天去’食為天’討些四喜羹來。有陣子沒嘗過那劉大廚子的手藝了,老子想得緊!」

他之前文縐縐的講些字義典故倒還沒什麼,聽到這裏時,卻有人笑了起來:

「朱夫子,你這老頭好不知趣,給你鍍上三分銅就當自己是十成金啊!就算你老頭真的曾經登堂拜相,現在也不過是個臭要飯的,還敢那許多講究。小義跟著你也算倒了血黴了!他每天辛苦,卻養了你這麼個大飯桶,好吃懶做不說還涮嘴皮子,講什麼’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倒顯得是他占盡你的便宜。哼,也虧這孩子好脾氣,換做我,早不耐煩的把你這老骨頭給拆了。」

這人的話馬上引起數人的響應。大家哄笑著表示贊同。



這朱夫子和他領著的那小孩是月前才流浪到南京城的。據老頭自稱,之前還曾是朝庭大員,因政局動蕩被貶謫回鄉,路遇那孩子和他母親病倒路邊,便幫忙照顧。不想後來一行人又路遇強賊,不僅財物被奪,舉家上下也盡數被屠。僅他二人逃出生天。

朱夫子本想到南京城訪得舊友,可那人卻又早已舉家遷走。兩人無奈下只好乞討為生。初時,還是他照顧那孩子居多,可老頭雖落迫卻仍放不下一身傲骨,兩人常常食不裹腹,後來反是那孩子口角伶俐,乞來不少食糧衣物。到現在,朱夫子每日索性不再出門行乞,要那孩子照料一切。

偏那孩子也極是重義,乞來了食物自己總是不吃,先拿來獻給朱夫子。其他人看不順眼嘲笑這老頭幾句,朱夫子初時還有幾分歉疚,聽多了反而習以為常,竟也不以為意了。還大道理的講些「反哺」「報恩」典故傳說給那孩子和諸人聽。

這會兒,便又是他在老生常談了。



旁人笑得熱鬧,那朱夫子卻不以為然,仍是一幅苛刻嘴臉。

「哼,你懂什麼。這臭小子是他命盤不好!他娘給他取什麼名字不好,偏取了’念義’這個名字,要他想著念著別人對他的恩義!’義’字,本來也就有’不取報酬’的意思!他這’有情有義的義子義不容辭的供養我這仁義的義父也是天經地義’!你們這群臭要飯的又懂什麼!」

他這一連串的「義」字說下來,眾人固是聽不清楚他念叨些什麼,連那一直專心聆聽的孩子也搞不清哪個字要對應哪個含義,撲哧一聲輕笑起來。

朱夫子聽到他的笑聲,悶哼一聲,又抱著陶罐狠狠喝了一大口粥,才將空了大半的破容器放在地上,伸了個懶腰。

那孩子見他的示意,忙站起身跑過來,手腳麻利的將供桌下的一卷破褥攤開,鋪在地上。待老人躺下後,才撇撇嘴,捧起那罐粥,縮在火堆旁,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米粥本是不多,孩子沒兩下便喝了個精光。他把仰面朝天,又把陶罐顛倒過來控了個幹淨,才無聲的歎息一聲,遺憾的放下來。

他在外奔走了一天本就饑腸轆轆,這小半碗不到的米粥倒下肚也不過只墊了個底,躺倒在火堆旁,空腹的感覺反而更是強烈。反複的翻著身只是睡不著。



「涮涮」的輕響,是什麼東西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念義感覺到有人走到身邊坐下,便抬起臉,看到一張幹瘦枯黃的面孔。他認得,這同是寄宿在這廟裏的一中年乞丐,因為他左腿不方便,大家都叫他跛子周。

「嘿,義氣小子,還沒吃飽吧。」

他一開口,念義便認出是適才恥笑朱夫子的那人。

跛子周對他狡猾一笑,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摸出一個白面包子。

「先說好,是給你的,你要是給那老東西就還給我。」

念義聽到背後朱夫子輕輕哼了一下,無聲的露齒對那男人一笑,接過包子,自己大口咬了起來。包子也不知放了多久,早已涼透,還微微帶上了跛子周身上的體臭味。他也不以為意,只是輕聲道:「我會還你的。」

「你這小家夥倒良心好。」

跛子周摸著他的頭,嘿嘿笑得暢快:「良心好,夠義氣,相貌嘛……」抬起孩子的臉來端詳片刻。「咦,眉清目秀倒還真不錯!說起來,也真符合那西門家收養義子的標准。可惜你命不好,沒做成西門家的義子,倒認了這個衰老鬼為義父。可惜可惜。」男人歎氣,馬上又引起旁人的應和之聲。

「西門家?」

念義白天裏流浪城裏各處,倒還真聽過不少次這個名字。好象城裏的三姑六婆沒事閑嗑牙時必定要提上幾句,連他這初來乍到的人都知道西門家和聶家是這南京城兩大富豪。只是,卻不知這西門家還能和乞丐有什麼牽扯。心意動處,饒有興趣的表情浮現在臉上。

跛子周微微一笑,了然於心,對他解釋起這全城民眾中的最有名的傳奇。



說起西門家,就不得不提起一連串的不幸----自從十三代前,西門家突然間從多子多孫開始一脈單傳起來。初時,西門家的祖先們很單純地不覺有異,只當自已不夠努力,於是娶一堆老婆回家,夜夜奮戰,奮戰到死,還蹦不出第二個子兒來;後來幾代的祖先下場更慘,幸運點可以陪兒子七、八年再去見祖宗們,不幸點兒的,兒子才兩、三歲,老爹就一命嗚呼。

上一代的西門老爺最慘,兒子還在娘親肚子裏,他老人家就下去見閻王了。生出的兒子叫西門恩,像要結束西門家十三代來的「慘劇」似的,自出生就身體狀況奇差,每個大夫都說絕過不了弱冠之年,所以,這西門恩從未出現在人前過----換句話說,就是深鎖內院,絕對的離死不遠。也因此,有了西門家的義子的存在必要。

正因為西門家人丁單薄,所以,為了照料寵大的家財,每代的西老老爺都會自城中孤兒裏,精挑細選一些孩子收為義子,支撐起家族大業的同時照顧西門家唯一的血脈。例如,西門家曾功獻朝廷,就是由西門家的義子冒命換來的。



「可惜,這一代的西門老爺去的早,只來得及收兩個義子,否則,以你的人才性子,我帶著你多從西門府前多過幾趟,運氣好的話,飛上枝頭麻雀變鳳凰也不是個夢想嘛。」

跛子周說著笑著,但到最後卻化為一聲歎息,似乎深深的引為憾事。但念義卻並不以為然。西門家義子的故事聽來是動人。但他知道----



並不是每個孤兒極其幸運都有機會得到一盞燈的。



而他的燈……

念義轉身看了眼沈睡中的朱夫子。輕蔑的抿嘴一笑。

雖然只是盞連照明功能都沒有的殘燈,可畢竟曾在他陷入絕境時給過他溫暖。所以,他不會在不需要時就拋開他。

這或許,真的是母親給起的名字的原因吧……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念義覺得自己最近和「西門」兩個字比較有緣。昨天晚上起頭講起了「西門家義子」之後,諸人的八卦熱情馬上一發不可收勢,一群大老爺們,圍成一團講起了南京城的流稱蜚短奇聞異事,交流會愈演愈烈,與會者的情緒也愈發高漲,最後,連早早睡下的朱夫子也被人給扯了起來,冷著一張臉加入了諸人談話。

「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如今是參加一次八卦會的所聞又勝於行萬裏路了。」

清晨散會時,朱夫子依然打著官腔做了最後總結。

念義心下頗有同感,可不,這一夕之間,他就對這南京城的風土人情民俗民生有了深入了解----



南京城。地處「吳頭楚尾」,素稱六朝勝地,十朝都會,是著名的曆史文化名城,卻也是有名的幽怨之城。

南京的不幸,如果要追究到誰的頭上的話,最初的罪魁禍首怕是非那個秦始皇莫屬了。據說當年就是這個秦始皇,在一統中國後巡遊此地,看出了南京(當時稱金陵)暗藏的帝王之象,於是下令開鑿運河,以瀉王氣。後來又遇到那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諸葛孔明先生,赤壁大戰前夕,諸葛先生途經南京(那時還稱秣陵),在清涼山上裝模作樣一番覓龍、查砂、觀水、點穴後,胡縐了一通什麼「龍盤虎踞,真乃帝王之宅…」、「寧飲建業水,不食武昌魚」之類的吉言,硬是把孫權給騙遷都到南京來了。從此以後,包括孫權的東吳,東晉、宋、齊、梁、陳、五代南唐、凡是在此定都的王朝,就沒有一個長命的。

而到了這大明朝,朱皇帝終於是想明白了,匆匆地遷都北京了,坐北統南,安心的當著他的聖朝天子,算是逃過一劫。



經曆過千年坎坷風霜洗禮,南京城民平和文靜、處變不驚、忍耐克己;經曆過千年都城文化熏陶,南京城民文雅有禮、落落大方、不亢不卑。他們小心謹慎,不愛惹是生非,又不乏高雅情調。可是,南京城城民的最大的特色,卻是----「八卦」。

現下的南京城民,再提起那些風流人物的瀟灑逸事,就不再是六朝金粉之地、吳宮花草、晉代衣冠、明祖殿堂……甚至那絕代傾國的秦淮名妓、傾盡一江春水也洗不去無盡愁的李後主,也不再有資格作為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今日南京城民最關注的,無疑是城中兩在巨富----西門家與聶家的風吹草動……

而這一切,其實又與南京城每個城民的生活息息相關。

例如,今天清晨的時候西門家的小公子喝奶噎到了,城中三大神醫早飯就到西門府用了。病重垂危的諸位也先忍了,吊著一口氣等神醫們回家再病吧。

又例如,中午的時候聶府四少爺走路絆倒了,下午臨近聶府的幾條大街開始整修工程。官老爺又毫不吝嗇的賞給聶府一面「造福四方」的大牌扁。

念義留心了一下,才發現,竟然連他自己的生活,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與這兩大家族發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以往他常去乞食的幾家店鋪,的確有大半都標榜著「西門」或「聶府」的字樣。兩家的行善積德樂善好施乃是傳統,濟貧賑粥修橋鋪路之類的義行都是常事。單就這月余時間,念義趕上的賑粥就有五次以上。



「今天是西門家小公子的生日,西門家又要大放義齋!到得早能撈到不少好料呢!害我大清早就往城裏趕。」

「本來嘛,咱們這些窮光蛋,還不是三牌樓的狗跑到四牌樓啃骨頭----為了一張嘴,苦壞了兩條腿」

「說起來,過不久,聶家的四少爺的壽辰也該到了。」

「嘿,可不就是這個巧嘛,這西門家和聶家還真是表裏似的對稱著。連藥罐子澇病鬼也能送作堆。」

「呸呸呸!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留點口德吧!咱們南京城的人,可承了人家兩家多少情啊!」

「對啊對啊,我和我那婆娘可是每天都幫忙求神拜佛,希望兩年小公子能活得長久一些呢。」

「呵呵,那樣的話,咱們也可以多吃幾年的白食了。」



混在一群等著賑粥放齋的人群裏,念義的耳邊不時飄過如上對話。只是,現下他最關心的問題,與聶四和西門恩的壽元長短無關,只是一心盼望著那鍋四喜羹不要在輪到他的時候放完。念義可不想到巴巴的跑到南京城的另一邊去幫朱夫子討那一碗羹。

西門府賑粥一向秩序良好,眾人按先後順序排隊,並不哄搶。可是畢竟人多,念義小小瘦瘦的身子擠在一群是他兩倍大的乞丐之間,整個人幾乎被淹沒。他用力抱緊了懷裏的比他的小腰還粗上三分的大陶罐隨著人潮飄流,那可是吃飯的家夥,絕對不能打破。



突然,前面的人聲嘈亂起來。念義努力將頭從身邊一個男人的胳肢窩裏探出來,看著哄吵的地方。只見不遠的前數排,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在對一個跌倒在地的老婦人又踢又打。

念義認出那男人是乞丐裏有名的無賴,他的原名叫什麼誰也不知道,只是因為他好吃懶作為人奸詐陰險,又長著一張黃面皮,大家便都稱他為「黃有痞」,那是出自「天黃有雨,人黃有痞」這句南京俗語。

只見黃有痞一張土臉漲得通紅,嘴裏不幹不淨的罵著,一雙腳替換著在老婦人身上踩踏。那老婦已是高齡,頭發枯白稀疏,怎經得起這樣一個壯漢的拳腳,整個人蜷成蝦子一樣在地上抽搐呻吟著。

旁邊幾人看不過去,紛紛過去拉那黃有痞,反被他掄拳打到一邊。

念義心裏頓時生起一陣不平之氣,正要沖過去罵那黃有痞幾句,卻被身邊的人群擠往身體動彈不得。他掙紮了幾下,還是脫不身,不由得輕歎一聲。有言是「看菜吃飯,量體裁衣」,念義知道,以他那身子板那小個頭,即使沖到那黃有痞面前逞逞口舌之能,也是與事無濟,還得把自己白饒進去。況且那黃有痞那麼凶悍,孩子的他心中著實有幾分懼意。



「喂喂喂!那邊的刁民,吵什麼吵!不知道西門少爺在此嗎!」



隨著一聲吆喝,東面的人群被分開了。當先走來的是一20上下的青年。他中等身材,穿著件白底織金雲錦長衫,手裏把玩著把泥金柄的折扇。乍看去倒也是個俊秀人才。但念義細察了,又覺得他面孔狹長,一雙眼睛細小混濁,又長的略高,再加上抬了臉斜眼看人,頗有點獐頭鼠目的猥瑣。



「是西門府的大少爺啊!」

「這就是那個有名的西門笑?」

「我看也……」



旁邊那人的感想雖未說完即夭折在口中,念義卻也了解他的失望心情。老實說,聽來了那許多西門家的傳奇,念義在不知不覺間已對這家人有了相當的好感,無意中也籍托了相當高的期望。可當真看到西門笑本人,卻只有「不過如此」----傳說誇大了真實這樣的感想。



「臭要飯的,吵些什麼!不知道西門府的規矩嗎!」

那西門笑走到黃有痞身邊,恥高氣揚的喝問。念義心下更是不快,索性別開了臉不去看他。

「嘿,回西門少爺。小人本在這邊老實的排隊,偏這老乞婆不按規矩,愣是往小人前面夾,還說些不講道理的瘋話,小人一時氣惱,這才對手教訓這糟老婆,不想驚動了西門少爺,小人……小人實在是……」

那黃有痞在南京城民中固然是一霸,但在這西門笑面前倒也不敢造次,推起一臉諂媚的假笑,跪拜解釋。

旁人聽他把事實顛倒了說,發出一陣噓聲。



「是這樣啊!這老太婆如此不省事,來人,拖到……」

「老人家,您還好吧。」



那西門笑行事顢頇,也不多問,就打著官腔命令身後的仆人行事,卻另有一沈穩平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念義詢聲看去,見那地上的老婦人已被一少年扶了起來。

那少年本是跟在那西門笑身後的,只因為西門笑的一身亮白太過搶眼,多數人倒沒發覺他的存在。看到的,也以為是西門笑的書僮傭仆之類,不以為意。

此時他開口講話,眾人才將目光移到他身上。

這少年身形瘦削高挑,看面貌只有15、6大小,卻英氣逼人,一襲文人青衫穿在身上有些寬大,走動時袍袖輕擺,頗有些飄逸的出塵之氣。



「來人,扶這位老人家到府裏,叫劉先生給診治一下。」



少年聲音溫和渾厚,聽者如春風撫面,但自有威嚴。他自顧自的對身後的仆人吩咐著,卻將那西門笑視若無物。

念義心下暗暗稱奇。可也不由得有些為他擔心。這西門笑如此飛揚跋扈,少年此舉無疑是正面挑釁他的威嚴,若惹來什麼責難就糟糕了。



「這種貧家刁婦,你理她那許多作甚!怎麼能讓她進府?」

果不出所料,西門笑不快的責問那少年。

「這位老人家是在西門府賑粥時受傷,本是我監管不周所致。為她診治也應當。」

西門笑咄咄逼人,那少年也不以為忤,淡淡的答了。就徑自轉身,向周圍的人打聽適才的事情原由。眾人見他態度親和,遂有大膽者將事情原原本本對他說了。



少年聽後,又轉問了其他幾人,眾人紛紛七嘴八舌的答了。多是在罵那黃有痞蠻橫欺人。少年聽著聽著,面色沈了下來。他走近仍跪拜在地的黃有痞,淡淡問道:「眾人可有冤你?」

那黃有痞抬頭,先看了西門笑一眼,見他面色不善的瞪著那少年,大著膽子站起身來,一把糾住那少年的前襟:「臭小子你什麼人,敢來管本大爺的閑事!有西門少爺在此,哪輪得到你指手劃腳!」

「看你如此蠻不講理,那眾人所說想是屬實了。」

那黃有痞身材高大,少年個子雖不低,與他相比身形仍是小了一圈,被他抓在手中逼問,卻仍是一派的淡定。



「臭小子你……啊喲!」

黃有痞被他逼問的急了,右拳揮出,卻被那少年緊緊抓住。少年看來瘦弱,力氣卻奇大,黃有痞掙了幾掙,都甩不開他。接著,少年手腕不知怎的一翻,就將黃有痞的手臂反折在身後,右腳同時向黃有痞膝間踢出,迫他跪倒在地。

「我不是愛惹事的人,可也不是打不還手的性子,今個須讓你得個教訓。」

少年還是笑得沈穩,卻在說話的同時右手急抬。只聽「哢嚓」一聲,那黃有痞就抱著手臂翻倒在地。

眾人看得明白,知道他的手骨已被那少年輕描淡寫間給折了。



「來人,領這位仁兄給劉先生瞧瞧。」

少年對身邊的仆人吩咐,看他們架走了黃有痞,才轉身面對了西門笑:

「遠兄,讓你見笑了。小弟本不想下此重手,可卻也謹記義父生前的教誨----對這種’借溝出水’(指籍題發揮)的無賴,須得’拆屋還基’(指有骨氣),西門笑不才,卻不敢墜了西門家的威儀。」



少年這些話說的聲音不高,聽在念義耳中卻無異驚雷----他才是西門笑?!

一時間,莫明的喜悅溢滿了孩子的胸膛。

青衫的少年年齡雖稚,可那沈穩的笑容,果敢公正的行事風格,的的確確是那迭聞中一肩擔起西門家龐大家產、主掌大小事務的少年才俊的形象。

那自動改名成「路人甲」的白衣青年又說了些什麼,念義沒再注意。只是西門笑在他的眼中漸漸高大起來。溫和俊逸的面孔,深邃純淨的雙眸,以及那沈穩淡定的笑容,成了孩子的他心中難以磨滅的影像。



直到很久以後,念義又回憶了初見西門笑時的感覺,才省察到當時滿溢在心中的溫暖是緣何----西門笑是盞燈。

盡管當時的他並不自覺,盡管大富豪繼承者的他和乞兒的他人生並沒有交集,可西門笑,是照亮他一生,溫暖他一生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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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進入十二月後不久,天氣突然轉寒。

念義把那個乞食的大陶罐揣在懷裏,一雙凍得通紅的小手貼在同樣冰涼的臉上,他哈口氣,跺跺腳,給自己打打氣,在南京城的青石小路上跑了起來。

鑽出小巷,進入條大街,遠遠的望一眼朱門緊閉的西門府,小眼珠子轉了一圈,卻朝相反的方向跑開了。

那次賑粥之後,一種莫明的情緒使然,有段時間,念義對西門家敬而遠之。連後來幾次發放義齋,他也沒再領過。可再後來,他又會有事沒事的跑來這條街轉悠轉悠。念義也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做的原因,只是,有時盯著那扇朱漆大門,他會想----西門笑不知會不會突然開門走出來。

一次看得入神,廟裏的跛子周看見了,取笑他:「怎麼,義氣小子,又在想飛上枝頭的美事了?」

念義不喜歡他說話的口氣,當時就用力的在他那只完好的腳上踩了一腳後逃開了。不過,那天晚上,他確實做了個夢。夢裏,青衣的西門笑笑的很溫柔,還叫他「義弟」。後來,念義才想明白,他雖然不想做什麼「西門家的義子」,卻是很想有個西門笑那樣的哥哥的。

想要有個會那樣子笑的哥哥。

尤其是,每次對比朱夫子那張嚴肅的面孔,這種想法就會格外強烈。



踢飛顆了路上的小石子,念義看右自己右腳的鞋子腳趾處破了個洞,嘴裏低聲咒罵著。這雙鞋還是初識朱夫子時,他買給他的,已經穿了很久,有不少地方都被磨破,也有些夾腳了。念義卻很珍惜,他知道,現在想再討來雙同樣鞋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義氣小子!」

正在琢磨著是不是找個好心大嬸幫忙補補,卻聽到有人在叫他。這種獨特的稱呼,不用看就知道是跛子周。沒好氣,不想理他,念義只做沒聽見,自顧自的走著。



「喂!義氣小子,臭小子!朱老頭在找你。」

「啊?」

嘴上應著,卻沒停下腳步。

廟裏的乞丐同伴裏,念義的年齡最小,因此也最得眾人照顧。其中又以跛子周對他最是寵愛。念義也常仗著這點,和他開開玩笑。

「死小鬼!別鬧了,是正事。」

跛子周一把拉過念義,徑自就向回走。

「什麼事這麼急啊?」

「大事!關系你一生的大事!」

「啊?」

「喂,小鬼,你也不想一輩子就這樣做乞丐吧。」

「……」

「喏,有人想要收養你,朱夫子已經同意了。」



收養?

這兩個字入耳時,念義的心跳不由快了幾拍,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跛子周恰好轉臉看了他的神色,笑道:「可惜不是西門家哦。」

「哦……這種事情是當然的吧。」

極力掩飾著心事被看穿的不快,用輕松的語調說著,念義卻還是垂下眼角。察覺到他的失望,跛子周也斂起笑容。

「雖然不是什麼有錢的大戶,可跟著人家做個學徒什麼的,也總好過跟著朱夫子那個不掙氣的死老鬼吧!」

「義父……他收了人家多少錢?」

「………我說小鬼,你才幾歲,可不可以不要這麼世故?」

「哼。要不是收了錢,他怎麼可能那麼好心把我送給人家。說什麼做養子,不過是傭人做長工之類吧!」

念義撇撇嘴,輕蔑道。



跛子周看他已經看破,也不再瞞他。

那戶人家姓嶽,在離城不遠的官道上經營一家小旅館,供往來南京城的客商打尖住宿。起先只有嶽老板一人在店裏操持,這些年生意不錯,便打算把家眷也遷過去。那嶽老板有一個才2歲大的孩子,夫妻兩人無時照顧,便想找一個手腳麻利的孩子幫忙照看。為了省錢,便把主意打到了無家孤兒身上,尋到了廟裏。向眾人一打聽,就從朱夫子那裏過繼了念義。



「那些錢花完了,義父要怎麼辦呢?」

「我說,義氣小鬼,那朱老頭兒對你如此薄情,你又何必為他牽挂。」

「………」

「總之,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將來存些錢,也可以做個小本生意什麼的。憑你的這份機靈,搞不好將來會是個人物。」

「……周大叔……我義父他……」

「喂,義氣小子,先說好,雖然我們感情不錯,你也不能把這個包袱拋給我!那個死懶鬼,我痰迷了心竅才會像你一樣養著他。」

「不是,我是說,如果你有時間,不如代我勸勸義父,以他的才學,到大戶人家謀個教書先生之類的活計,至少可以求個溫飽。」

「你……義氣小子……」



邊走邊談。破舊的武聖廟已經在眼前了。那嶽姓老板就等在廟前。念義本想再去拜別朱夫子,可老頭不知是不是有些愧意,躲起來避而不見。念義無法,只能告別了了廟裏眾丐,隨那嶽老板離開。

轉過身,最後看一眼南京城,念義莫明的有些傷感。

其實到這裏生活前後也不過才一季的光景,卻好象,他是在這裏土生土長的一般留戀。

今後,恐怕再機會捧著破碗,穿棱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沒空閑,自三姑六婆的閑言碎語中聽得那些西門家、聶府的八卦瑣事。

念義輕笑,腦中最後閃過的是一襲青衫,和一張有些模糊的笑臉。





(二)



四通客棧,是通往南京城的官道上的一家小旅館。往來南京城的客商如果趕不及入城,少不得要在這裏打尖留宿。

此時,已是年關。往來客商已漸少。不過酉時,店裏已空無一人。連老板都躲進後院休息,只剩一個瘦小的孩子留下照顧店面。那孩子跑前跑後的把桌椅擺放整齊,又拿出笤帚掃了地,把小店打掃幹淨,才坐在火爐前暖暖身子。

夜深人靜,月明星稀,一片靜寂,只是那青色的酒蟠在風中舞的狂亂。

那孩子一邊伸手烤著火,嘴裏一邊輕聲念叨著什麼。念了會兒,又用手指在自己腿上畫著什麼。

仔細看,他原來是在寫字。

「生……意……興……隆……通……四……海……」

他邊念邊寫,小臉非常認真。這本是挂在客棧門外的對聯上句。除夕貼春聯慶新春的習俗,始於南朝,盛於大明。洪武帝朱元璋就積極倡導新春聯,曾令春聯要用朱砂染箋,名之「萬年紅」,百多年來,春聯遍及大江南北,久盛不衰。

這孩子一人看店閑著無聊,就比著那門上的春聯寫畫,久而久之,這幾個字倒是記的純熟。



「朱夫子的學問倒是好,可惜……」

孩子寫煩了那幾個字,又開始自言自語,話沒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人……」

他站起身,正要起身向外探視,卻已有一群人推門進來。這些人都身穿一式棉袍,披著黑色大麾。雖進了店,卻並不除去帽子。

孩子一時忘了招呼他們,只是好奇的打量著。當他的目光轉到中間似乎是首領的那人臉上時,眼中驚過一些驚異。



「老板!你們老板呢?」

大漢中的一人問著,卻徑自向後院走去。孩子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搶在這人之前向後院跑去,大喊:「嶽老板,嶽老板,有客人來了!」

「叫魂啊!臭小鬼!有客人你不招呼鬼叫個啥!」

那嶽老板一邊罵著,一邊從後院走了過來。見到這群透著詭異的大漢,自己也不由襟了聲。愣了片刻,才推起一臉笑容:「客倌是打尖還是住店?啊,小人問的愚蠢了,都這個時候了,趕不及進城,當然是……」

他的熱情話未完,就被那大漢急燥的一揮手,止住了後面的話語。

「都不是!我們公子有話吩咐你,到後面來講!!」

不待嶽老板反應過來,兩個大漢架了嶽老板,一行人就走進後院。



那孩子狐疑的看著他們,眼珠子轉了一圈,踮起腳,悄悄走到後門,從厚厚的簾子縫中偷看過去。

只見那大漢壓低了聲音,聲色俱曆的向嶽老板說些什麼。嶽老板苦著一張臉連連搖頭。隨即,那大漢從袍底抽出一把刀壓在他脖子上,嶽老板抖著一雙腿跪了下來,磕頭不止。然後,那大漢才從懷裏摸出一把銀票和一個瓷瓶,一並交給嶽老板。

那孩子看到此處,倒抽一口涼氣,頭皮發麻。以往聽來的一些傳奇故事裏的橋段浮現出來。他眼珠一轉,忙回到爐火邊坐好,一邊烤著火,一邊仍在嘴裏念叨著那幅對聯,時不時在腿上畫著。

他這番做作沒多久,嶽老板就從後院出來了。那群黑衣人卻不見了蹤影。



「老板,客人是要住店嗎?用不用……」

「去去去!羅嗦些什麼!」

這孩子很是機靈,他知道因自己年幼,那些人才疏於防備沒有戒心,而掩飾剛才的窺視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偽裝成和平常一樣,所以故意出聲詢問,等候老板的吩咐。嶽老板卻仍在心煩,對他擺擺手,喝令他走到一邊。想了想,才又叫他回來,補充道:「那群人是我的朋友!你不用去招呼他們,等下有客人來,也不要多嘴提起!」

「知道了。老板。」

嶽老板知道這孩子一向乖巧老實,從不多嘴饒舌。也不再多說,徑自到櫃台坐下,也不再回轉後院。那孩子也像無事時一樣,烤烤火,念念民謠春聯,寫寫字。



不知過了多久,那孩子不再念叨了,小腦袋歪倒在椅背上,似乎是累了,閉著眼睛休息。而那嶽老板卻強打精神,不時的向門外看去。

「老板,已經很晚了,打烊吧。」

「再等等。」

話音剛落,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就清析可聞了。嶽老板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色。終還是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客倌,是要打尖還是住宿。嘿,小人這可問的糊塗的,現下這個時候,應該是住宿吧!」

不待那孩子迎上前去招呼客人,嶽老板在迎進那主仆兩人時熱情招呼著。

「我們住宿,可有空房?」

「有,有,怎麼會沒有呢!這大年夜的,人都回家過年了,小店空房可多了!」

「呵,那老板你們不用休息嗎?」

「嘿,小店這小本經營,還不就是賺這點辛苦錢嘛。客倌們可要用點什麼?」

「有什麼拿手小菜上些。對了,什錦菜還有吧,上一份。」

「可用上些酒去去寒?」

「不用,茶就好。」



嶽老板應著,退到廚房張羅了,被他擋在他身後的那孩子才看清了進屋的客人----一主一仆。那家丁裝扮的是個三十左右的大漢,主人卻是個不及弱冠的少年。他身材高瘦,看來是個文弱書生,可大麾下卻僅穿了一襲秋季長衫,腰間懸的一把長劍,又說明這少年是個練家子。

那少年看到跑來擦桌子的孩子,露出親切的笑容。他年齡雖少,可這笑容卻是意外的沈穩:「你是這店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聽到他問話,涮的漲紅了臉,咬著下唇搖了搖頭,馬上又答道:「念義,我叫念義。」



「念義!給客人上茶!」

「是。」

聽到嶽老板吩咐,念義「啪啪啪」跑到廚房門前,從嶽老板手中接過那壺茶時,他抬頭看了眼老板,留意到他避開了他的眼神。

端了茶,走到那兩個客人的桌邊,將茶擺上桌,念義輕咬下唇。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直到看那少年端了茶欲飲,才高聲道:「不能喝!西門笑!這茶不幹……」

話音未落,就聽木板碎裂聲,從小店的前後門及窗口,躍進了數個黑衣人,看裝扮,正是酉時進店的那批客人。只是此刻他們各持了武器在手中。

「臭小鬼!壞爺們好事!」



西門笑一看這陣勢,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種事他並不是第一次遇到,早已經驗豐富。抽了腰間長劍在手,擺出了驚惕的備戰姿態。那仆人也同時取出了袍下的武器。

「少爺!小心!」

「大有,你也要小心!打不過就逃!」

少年說完,不忘感激的看一眼慘白了臉的念義:「謝謝你。」

「我……」



「危險!」

對答未完,一個黑衣大漢就一刀向念義砍了過來!那刀極快,看在念義眼中不過是一道詭異的青光,這孩子怕極,竟僵在原處。

危急時刻,卻見那西門笑長劍輕揮,架開了敵人的攻擊。

敵人的刀快,西門笑的劍更快,右手輕抖,挽起一朵劍花反擊那偷襲者。一劍擊出的同時,腳下也不閑著,將身旁木椅踢向從另一方向襲來的殺手,對念義大喊一聲:「鑽進去!」

回過神來的念義馬上明白他的意思,矮身鑽到了桌下。

然後,只聽身邊叮鏘作響的兵刃交擊聲,交戰雙方不時發出的叫罵,以及有人受傷的慘叫聲。



念義雖擔心西門笑的處境,卻也不敢探頭窺探。迷迷糊糊不知過了過久,眼前突然一亮,他本能抬起頭,發現保護他的那台木桌已被掀開。

西門笑伸手拉他:「快走!」

念義來不及多想,握住那雙手跟著他向外跑去。卻聽身後有人狂喝。他轉身,只見一倒地的黑衣男人笑得猙獰,將手中的半把斷刀向西門笑擲來。



危險!

斷刀閃著青白的光芒逼近,像慢動作般,虛幻又真實。

念義頭皮發麻,急的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他跑快兩步,向西門笑背上一撲,「啊!」肩頭一陣巨痛,噴出的鮮血濺了他滿臉。

倒下前,映得滿眼的只是那張俊逸的面孔一幅驚慌失措的表情。

在擔心嗎?

念義迷迷糊糊的想到----他還沒告訴他主使人是誰。

「遠兄……你叫他……遠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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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有記憶起,就是跟著母親四處漂泊。

母親繡工極好,每到一處,都會接些活計來糊口養家,兩人生活固是過的清苦,倒也有個溫飽。可他們卻也從不在一處久居。

一年冬天,母親又要帶他從住了三月的小鎮離開時,他問----為什麼我們不能住下來?

母親一臉悲淒的搖搖頭,什麼也不說,只是打好包裹,拉著他的手拜別了寄居的那戶人家。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問過這個問題,因為母親當時臉上的表情,看的他很是不痛快。

母親的容貌,倒也稱的上是中上之姿,卻滿面愁苦。因長久的漂泊生活,看來十分滄桑。她極少打罵他,卻也不怎麼痛愛他,神情永遠是陰霾的,態度也永遠是冰冷的。以至於年幼的他,以為所有的大人都是母親那樣,滿懷心事一腔愁苦。

再後來,母親死了,把他托給義父朱夫子照顧。



義父也是和母親一樣嚴肅,感情淡薄的人。

他對他不是很有感情,只是母親常挂在嘴邊的話就是----做人一定要「有情有義」,不可「背信棄義」「忘恩負義」。所以,在被義父拋棄之前,他也沒有離開他的想法。

和義父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裏,常有人笑他,說他「人小鬼大,學人家講義氣」,他不懂。只是認定----他救過他,在他還清這筆債前,到義父死為止,他都不會離開。母親是怎麼說的----

人情大如債,處事對人,要恩還雙倍,怨還十倍。

所有,凡是對他好的人,給他過幫助的人,他都記在心裏,也找各種各樣的機會,用雙倍之數償還掉那些情義。

他不是「義氣小子」,他從不做虧本生意。



可是,唯有一個人是特別的。他和他素不相識,只是他聽過他的故事,見過他的笑臉,他就想為他親近他,他對他沒有恩情,他也想幫助他、救他。

現在,細想了,他或許是喜歡他的名字。

「西門笑」。

他的名字裏有個「笑」字。他的人也總是挂著一幅溫和又沈穩的笑容。

他喜歡看他笑。

或許,如果母親和義父也可以那樣笑,他可能……



念義醒來的時候,先看到的是一個大紅帳子。賬子挂在他躺著的床上----紅木大床,雕刻的極精美,靠內牆的護欄上刻著很多吉祥圖案,正中的蝙蝠口叼銅錢,念義聽朱夫子講過,它寓意----福(蝠)在眼前。

「你醒了。」

平和的聲音,淡定卻也不掩喜悅。念義看去,推門而入的西門笑是夢中所見的表情。

「西門……少爺………」

「對,這裏,是我家。」

西門笑走近他身邊,扶他坐好,拿過床邊木幾上的清茶,遞給他。

念義接過茶,一飲而盡,也記起了暈倒前發生的事。右肩微微的痛楚傳來。他擔心的看著西門笑:「那些人,那些人的頭目是個公子,20上下,你叫他遠兄,就是十月恩少爺生辰賑粥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穿著白衣。他……咳,咳。」

他說的急,一口氣接不上,咳了幾下。西門笑關心的替他捶捶肩:「我知道,你暈迷前已經告訴我了。」

「你可有報官?如果要我作證,我可以……」

朱夫子深諳官場之事,念義年績雖小,卻也曾在他和群丐閑談中聽來一些規矩。

可西門笑卻只是搖手:「小兄弟,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西門家的事……原不是一二句可說的清的。」

他仍是念義非常喜歡看的那幅笑容,可不知為何,這時瞧著,孩子心裏卻有些不痛快。好象什麼東西堵在心頭,壓得他呼吸不暢。一些聽來的負面謠言浮現出來。他一時無語。



上代的西門老爺死後,諾大家產就交由西門夫人打理。而老夫人又在一年前去世,死前將家業交由養子西門笑負責。而此舉,無疑惹來西門家其他遠親旁戚的不滿。

一幹冠了「西門」姓氏的人等,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弱冠少年,雞蛋裏面挑骨頭的想從他的行為裏挑出些毛病來,以便名正言順的廢掉他。可西門笑少年老成,精明聰慧,為人行事又大方得體,西門家的產業交在他手裏,雖不像前老爺在世時那樣財源廣進興隆昌盛,但也中規中矩守成穩進。

於是便有陰險者,買來剌客殺手行凶,直接斬草除根圖個俐落幹淨。好在這西門笑自幼曾拜明師,學得一身武功,自保有余。而府中家丁,也是人人尚武,對這少主為人十分欽佩,極是忠心。數次襲擊,都鎩羽而歸。於是這次,便把狙擊地點改在南京城外,若不是念義認出那「遠兄」,西門笑搞不好就此飲恨九泉。



「小兄弟,這次我主仆蒙你相救,大恩不言謝。只是,那四通客棧,你卻不能再回了。那嶽老板可是你的親人?」西門笑後來再派人去四通客棧查訪,嶽老板舉家已被滅口。他知道單憑這年幼的孩子一言,也無法拿那凶手如何,況且恰逢新年,他實在不想多生事端。

「不、不是。我只是他買來的孤兒。我……」

念義知他問話的意思,一時只覺心跳加速,以前隱隱想到也馬上搖頭甩去的夢想,似乎真的就到了他觸手可及之處。

「那,小兄弟你若是無處可去,可願意……」西門笑稍停頓一下,才接道:「留在我府上?」

「…………」

看念義兀自張口瞪眼的發呆,西門笑又微笑補充:「恕我交淺言深,不知為何,我一見你就覺得投緣,你又救了我的命,小兄弟,你,你可願認我為兄,做我西門家的義子。」

「…………」



西門笑講話字字清晰,念義卻一時不感相信自己的耳朵。太過理想的發展讓他完全沒有真實感。

「我……可是,西門老爺不是死了嗎?」

他應該答應的,心裏一個聲音狂喊著「願意!願意!」可舌頭不聽使喚的,說出口的也是這赦風景的回答。

西門笑沈穩微笑:「我可以代義父收你為子啊。」

「西門少爺,你……你可知道,我……我救你,不是因為你是西門少爺……」

「…………」

「我救你,只是因為你是西門笑。你……你可知這兩者之間的差別?」

「……知道啊……只消看你看我的神情,我就知道了。」

「啊……」

「念義,你可知道,你一直是叫我’笑大哥’的。其實,是你先求我做你大哥的哦。在你暈迷的時候。」

西門笑的笑永遠是溫柔沈穩的,但念義發誓,這一次,他在這老成的少年眼中看到了戲謔,貨真價實的戲謔,卻又是溫柔如斯的狡黠。他漲紅了臉,努力張了幾下口:「大……哥。」

「大哥。」

抬了臉,面對著那曾經遙遠不可接近的人叫出他希望給予的名號時,念義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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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過了祖先,你就是我西門家的人了。你的名字……’念義’,今後就改做’西門義’吧。你可喜歡?」走出祠堂,關上大門,沈穩的少年問身邊的孩子。

「西門義……有什麼含義嗎?」

「含義?」西門笑饒有興趣的問。

「我義父……啊,是我之前的義父,曾經對我說過,’義’字有許多種解釋。我的名字叫’念義’,是要我時時記住別人對我的恩義,雙倍報答人家。去掉那個’念’字,不就成了’忘恩負義’了嗎?」

那孩子認真的說著,一雙大眼睛瞪著西門笑,倒似在警告他----如果自己真的成了「忘恩負義」之徒,一切就是他改名的責任。

看這孩子與年齡不符的慎重小心,西門笑苦笑著搖頭。他自己也是孤兒出身,自然知道西門義也有著遠較真實年齡成熟的心智,卻沒想到他竟連改名這種小事都看的如此之重。



「義弟。我不瞞你,你、我,包括你外出學武的永二哥在內,咱們西門家義子的存在就是為了守護’恩弟’。他是唯一有西門家血脈的人,義父給他起名’恩’,是要咱們記得西門家的這份’恩’。可咱們的心裏到底是如何想的,卻又是義父也管不到的了。我深感義父的養育之恩,固然是會謹記義父的教誨,好好守護這個家,可我並不強求你也一樣。你長大了,若不喜歡這裏,也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的。所以,我去掉那個’念’字,叫你不必再’念’’義’。只是,你名字裏的’義’卻還在,是要’重情重義’,還是要’忘恩負義’,一切都要靠你自身的意志來選擇。當然,我想,你是不會做出讓我失望的選擇的。」

「大哥,你這當是在誘導問案嗎。說的我就算想’背信棄義’也都不好意思了。」

「呵呵。來吧,我帶你瞧瞧咱們的小恩弟。」



做為南京城屬一屬二的大戶,西門府當然規模不凡。只是,按當時皇家規定,民間主宅不得與王族勳戚相匹敵,西門家先代有人久居官場,深諳此道,故雖家產萬貫財可通神,卻也不敢妄趲。建府時,又特請了精於風水勘輿之術的先生指點,因此在布局、朝向、功能、裝飾等方面都有其獨到之外。

整座宅院,座南朝北。因西門家是靠經商而發家的,而在《論衡?詰術》裏的「圖宅術」中說:「商家門不宜南向…商金,南方火也……」火克金為凶,而北方為水,金生水相生則吉。而在平面布置上,則采用左、中、右三條中軸線為一組的對稱形式,以四合院為基礎,由四個相聯的四合院組成五進穿堂式。各院主軸線上由北至高分置門廳、轎廳、大廳、後廳和後堂正進。最後一進的「守福院」,就是西門家唯一的血脈西門恩的居所。



隨西門笑走進「守福院」,東張西望的打量著這面闊三間,以牆垣隔成院落,西門義心下多少有些忐忑。他會答應成為西門家養子,完全只是想要西門笑這樣一個大哥,但,是否能對那個未曾謀面據說是個「很有趣的人」的西門永,以及這唯一繼承了西門家血脈的「恩弟」,產生同樣的感情。西門義可完全沒有自信。

西門笑或許還沒察覺,但西門義知道,他骨子裏是有股令自己也頗頭痛的執拗和別扭。若是……無法像對西門笑一樣,喜歡上那「名義上」的兄弟……



推開緊掩的房門,進入到一間有些悶的有些透不過氣來小房子。房內的窗戶均挂上了厚厚的布簾,再加上濃鬱不散的藥草味,以至於西門義產生了一些不真實的感覺。

和外面的大堂相比,房內的陳設也簡單的可憐。只有一張桌子、一座燒的正旺的火爐,和一張紅木大床。

屋內透光極差,西門義努力睜大眼晴,只看到床上隱約躺了個小小的孩子。

「這就是恩弟。」

拉著西門義的手,走近那紅木床,西門笑憐愛的說著。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西門義仔細觀察那睡著的孩子----從西門笑口中得知,這孩子已經七歲了,卻看上去遠較實際年齡小。他面目是十分清俊,五官如畫,卻太過白晰,也太瘦。雙頰深深下凹,眼窩也顯得格外大,一雙薄唇幹裂且沒有血色。

西門義本身也非常瘦小,可和這孩子一比,就算太過健康了。

他的視線向下移,看到這孩子露到薄被外面的一雙手。手臂瘦如骨柴,皮膚緊巴巴的粘在上面,隱約可見膚下青色的筋脈。

西門笑輕歎一聲,將他的手向被中放了放。示意西門義一起出門。這輕微的動作,卻也驚醒了那孩子。他睜看眼,看清站在身邊的人,好奇的目光多在西門義面上停留了片刻,才怯怯的開口了:「笑大哥……」

「恩弟,這就是我昨天給你提過的義三哥。從今天起,你又多了個哥哥了。」

那孩子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西門義臉上反複看了許久,才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有些駭人的笑容:「義三哥……」他叫完,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咳了起來。

西門笑忙示意他不要再開口,又替他掖了掖被子,安撫了他好一陣子,才和西門義退出門外。



直到出了那個黑暗的小空間,西門義緊憋的一口氣才吐出來。

「大哥……」

「嗯?」

對著西門笑詢問的目光,西門義低頭,細想了一陣,才又說道:

「之前,我只想做你的’義弟’……可是現在,我也想做’恩弟’的’義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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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

終於「入籍」了!長出一口氣。如果以現代而言,醬子就算完滿了吧!(笑)

低頭,開始新的煩惱。



笑:「煩什麼?」

F:「喏,現在,西門笑你是個成熟穩重,少年老成,寬厚聰穎的形象吧。」

義:「沒錯。」

F:「義三少也還是’單純’可愛的孩子吧。」

義(斜眼瞪):「你不滿?」

F(自言自語):「所以我才在煩惱啊……」

笑(好奇):「到底在煩什麼呢?」

F(囁泣…淚…):「煩惱怎麼讓你變成一個羅嗦的老媽子,」(瞪一眼三少)「煩惱怎麼把他養成成一只奸險黃鼠狼……」

義:「######」

笑:「…………|||||||b」

F(哭,看義三少已經開始抄家夥,後退飛逃):「偶也是……也是為了配合原著嘛~~~~」





(三)



在西門義過去聽來的傳說中,西門恩一直是個悲劇形象。對西門家的傳說持同情態度的人說他是個「命犯太歲的可憐孩子」,而另些抱著看好戲心情,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則預言----「他即使不病死,也總有一天會被兩個沒血緣關系的兄長做掉」。

對以上這兩種看法,西門義都相當不以為然。在他的想象中,這種倍受家人寵愛的病秧子的小少爺,一定身體嬌貴卻脾氣暴躁。至少,在朱夫子講給他聽的故事裏,都有不少可以讓他用來代入的形象。而那些形象的成長完成形,則是些有名暴力男。

但是真正見到本尊,西門義才發現,這個恩弟是個很好相處的孩子。他話不多,卻非常乖巧。



第二次見面時,西門恩送了他的義三哥一個精巧木雕。是桃木雕的鍾馗像。那是西門笑在他生日時送的禮物。據說請高僧施過法,有避邪的作用。西門義本是不好意思收的,但卻不想掃了那孩子的興,拿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又擺在西門恩的床頭了。

「恩弟,這個現在是我的了。不過,我先把它留在你身邊,讓他替我保佑著你,你以後看到他,就想起我,晚上也就不會害怕了,對吧!」

西門恩無聲的對他笑笑,蒼白的臉上浮起喜悅的紅暈。

西門義想了想,又道:「俗話說,驢子咬癢--一抵一口,和尚剃頭--一剃一刮,你送了我東西,我也須得給你點回禮。」

他低頭,又從頸中掏出一個紅繩系著的古錢來。他出身貧苦,沒有什麼珍惜玩物,卻也知道「千裏送鵝毛,禮輕情義重」的道理:「這個厭勝錢是我從小戴著的,但我身體一向好的很,也用不著它的庇護。現在,我把他給你。希望他保佑你健健康康的。」



厭勝錢,是指一些形狀類似錢幣的吉利或避邪物品。它來源於古代方士的一種巫術----厭勝法,當時人們認為運用厭勝法就可以制服他們想要制服的人和物。厭勝錢則是人們為避邪析福而制造的一種飾物,僅供人佩帶賞玩。名曰錢,實示上並不作貨幣在市場上流通。

西門義的那枚厭勝錢是最常見的「五毒去邪」錢,其穿(即方孔)上為「五」字,穿下為「毒」字,穿右為「去」字,穿左為「邪」字,正面是這四個篆書文字,背面則攢有蠍子、蜈蚣、蛇、蜂、等毒蟲。人們通常在過瑞午節時把「五毒去邪」錢給孩子們佩帶、玩賞,以求怯邪鑲災,保佑弦子們鍵康成長。

他送了給西門恩,倒是頗有實際意義的贈禮。



「謝謝三哥。」

西門恩接過那枚厭勝錢,立即戴在脖中。

他長年臥病在床,長兄西門笑又忙於打理家務,即使每天不忘抽時來陪他,可終只是少少時間。二哥西門永又長年學藝不歸,現在,多了個會常來看他,陪他講話的三哥,他著實非常開心。骷髏一樣的小臉也溢著快樂的笑容。

其實這種厭勝錢他多的很,西門笑篤信神怪,所以每逢節慶,都會找來這些好采頭的玩物給他。什麼賜錢、古語錢、廟宇錢、撒帳錢、生育錢、圖案錢、符咒錢、洗心錢、洗兒錢、春錢、五毒怯邪錢,他都有收藏。也不以為稀。

可這枚錢,錢身尤帶溫熱,顯是西門義貼身而帶,極為珍惜之物,便決定好好珍視,也貼身戴好。



「三哥,你真好。不像大哥,每次都只會哄我吃藥。」

「大哥也是對你好啊!不吃藥,身體怎麼會好。」

看著西門恩苦惱的小臉,西門義也很是同情。他自小健康,很少生病。唯有五歲那年冬天,生了一次重病,當時大夫開給他的那些中藥,確實非常難喝。想到西門恩年紀小小,卻每天要喝那大罐聞起來就令人作嘔的補藥,真的讓他非常憐惜。

「對了,三哥想到了個好主意,等下吃藥時,三哥來喂你,包你不會覺得苦!」

「咦?真的嗎?」

「是啊!我小時候生病耍賴喝藥,就是被人那樣喂的,雖然憋氣了些,卻嘗不出味道了!」

「好啊好啊!」



兄弟二人的對話斷斷續續的傳出小屋,站在院內窗角下偷聽的青衫少年面上也露出喜悅的沈穩笑容。

西門義主動說要來陪恩弟時,他尚有幾分擔心。尤其是有過當年西門永的前車之鑒,脾氣暴躁的次男雖也非常痛愛這小弟,可天性倔強,做事又大手大腳,往往好事也被他辦成麻煩事。

而這義三弟的性子和永二弟明顯不同,沈重內斂,雖然有時眼中閃過的狡黠和過於慎重的態度讓他有些不安,卻是個聰明細心的孩子。西門恩交給他照顧,應該能讓他省不少的心。

踮起腳,躡手躡腳的走出院門,示意剛才在他的吩咐下等候的傭婦:「進去後把藥交給三少爺,你就出來。」

「是。」

婦人應著,看一眼還在笑的合不攏嘴的大少爺,強壓好奇心走進了守福院。



站在院外等候了片刻,等那婦人關上門,又走出來時,西門笑再次踮起腳尖,施展輕功提縱術,片塵不動的落在西門恩的房外。只聽裏面又傳來兩個孩子的對話。

「咦,三哥,真的要這樣嗎?」

「是啊。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可是……」

「沒問題的啦,這可是三哥我的經驗之談哦!」

「可是……」



對話中斷了,可西門恩最後不安的語調也讓西門笑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壁虎遊牆一樣順著牆根溜到門口,從門縫裏向內窺視。不看還好,一看大驚----只見西門義一手捏了西門恩的鼻子,一手拿著藥碗向他嘴裏灌。

西門恩被他灌的喘不過氣來,卻也掙不開他的手,垂死的魚一樣扭動著身體。

若不是事先知道是西門義好心下的行動,他定會把他當成謀財害命的小賊當場處決掉。

「恩……恩弟!!」

西門笑狼狽的撲進門,連滾帶爬的從西門義手中搶過西門恩,那可憐的孩子已經庵庵一息了。他欲哭無淚的瞪一眼西門義,卻看那加害者一臉純潔的無辜。當家大哥再度眩然。

「咳……咳咳……」

好容易恢複了呼吸功能,西門恩不停的咳著,看西門笑一臉的淒涼,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給他安慰。轉了頭,看傻站在一邊的西門義,扯起嘴角,笑道:「果……果然……不……不怎麼苦了……三……三……」

一口氣接不上來,二眼一翻,西門恩徹底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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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福院呈方形,點綴有假山和林樹美化景觀。由於南京城夏時陽光強烈、溫度高,為了避免東西兩廂朝夕都受日曬,建造時,便有意將天井縱向的南北距離縮小,以減小日曬的角度,確保居所通風涼爽。

現在,困在這小小的院子裏,西門義被圈的黃鼠狼一樣,沿著牆根一圈圈的溜著。

西門恩自從昨天下午暈倒後,一直沒再醒來。笑大哥當然不敢遠離,守在左右,而他……雖自認無辜,大哥也連重話都沒講一句,不加責罰,可畢竟還是有些做賊心虛……尤其是,西門恩那就隨時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會氣絕的樣子,讓他……

「唉……如果恩弟就這樣好不了,不知道南京城裏的人會不會說……笑大哥收養我,就是為了……」



想著想著,最壞的發展的模擬場景已經在眼前了----西門笑手腳帶著刑具,跪倒在府衙大堂,殘破肮髒的囚衣上血跡斑斑。台上,長著朱夫子的臉的大老爺一拍驚堂木,對著在一旁哭泣的他喝問:「大膽刁童,還不從實招來!可是這人指使你加害那西門家幼子……」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想的太過投入,西門義狼狽不堪的連連搖手。一步步後退,撞上一堵肉牆。



「義弟,你在這裏做什麼?不是什麼?」

西門笑在屋內時,就知道這小三弟在院子裏溜?半天了。西門義雖有刻意放輕腳步,可怎及瞞得過他這習武之人的耳目。

「我……大、大哥……恩弟他,還沒醒過來嗎?」

西門笑無奈的搖搖頭,心中難過,卻安慰他道:「沒關系,恩弟不是福薄之人。想當初,你永二哥初見他時,就把他摔了個頭破血流。」

「咦?二……二哥他……----」

「永弟就是那粗手大腳的毛病,恩弟那時候也不過才3歲……」想到西門永的冒失,西門笑唇角扯起些弧度。那次,也讓他擔心的數日沒有合眼:「不過你看,這後來不也沒事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恩弟會好起來的。」



用手撫著西門義的頭,西門笑帶他走到屋內:「你是來看恩弟的吧。我已經請劉大夫給他看過了,只是受了些驚嚇,醒過來,喝了藥就沒事了。」

「………」

「不過,這次,你可別再那樣喂他了。」

「大……大哥……」

西門義心裏漲的滿滿的是感動。他本以為,初來乍到就惹了這天大的麻煩,西門笑會逐他出門。可現下,這大哥不僅不以為忤,還仍給予他信任,讓他照顧西門恩……他、他的眼睛又模糊起來。



低下頭,裝作看西門恩,從西門笑看不見的角度偷偷擦去眼淚。才看了暈迷中的小弟----

他呼吸時而急促時而緩慢,蒼白的小臉上又浮起一種難看的青氣。

「大哥,你剛才可是說,恩弟是受驚嚇?」

「大夫是這麼說的。」

「我知道了!」西門義興奮的大叫,拉著西門笑的衣袖,跳著腳。他一向感情內斂,西門笑還是初次看他這樣大笑大叫。

「知道?知道什麼?」

「恩弟這是掉了魂了!我們給他叫魂,把魂叫回來就行了!」



叫魂----嬰幼兒偶然癡癡迷迷、睡眠不醒,俗認為是嚇掉了魂(嚇著了),要把魂叫回來,俗稱「叫魂」。

西門笑篤信鬼神,自然知道「叫魂」一說。可恩弟現下已有七歲,怎麼說……但看西門義那即高興又得意的樣子,也知道他是想將功恕罪,便不忍違逆他的心思。

「朱夫子說,’叫魂’有三種,現下……」西門義看看門外太陽,掐指算了算,才道:「正好是午時,咱們須的用’看貓眼’!大哥知道怎麼看嗎?」

「不,不知道。」西門笑含蓄的笑笑,也不明言,其實那三種方式爛熟於心。西門恩小時候,常常會有掉魂的情況發生,那時,就是他和西門夫人一起張羅的。



「大哥,我們需得找一個年老的婦人,年齡越大越好!我看,就霍大媽吧!你再讓她取兩個碗和一張很薄的白紙,記往,一只碗要裝上清水!」

西門義興高采列的吩咐著,西門笑一一應了,走出門去吩咐傭人備好一切。

過了不久,東西和人都備好了。

西門義將兩個小碗放在門坎內太陽能照曬到的地方,裝了清水的那碗放右邊,左邊的空碗則用那張很薄的白紙蒙上。

「叫魂者通常是要孩子的母親擔任,現下就只能由大哥代勞了!如果份量不夠的話,我也來幫忙!大哥,你去站到……」他赦有介事的指示,卻看到西門笑已經含笑站在病床正前:「啊,就是那個位置!」

西門義也極是伶俐,只看西門笑的反應,便知他對這套路了然於心,心裏愈發熱乎起來。吸吸鼻子,克制一下胸膛裏暖洋洋的溢出來的喜悅,才轉身對那老婦人道:「霍大媽,你面向門外,坐在碗後。後面的……嘿嘿,其實你們早就知道怎麼做吧。」

眾人看他不好意思撓頭,不由笑成一團。



那老婦人果然也是極有經驗的。待西門義也跑到西門笑身邊站好後。她便用右食指蘸右碗的清水向白紙上滴;同時叫一聲:「西門恩,回來吧!」

她叫時,西門笑和西門義就應答說:「回來了!」。

如此,連叫喊七遍。

而這時,滴的水滲透到白紙下,在空碗裏聚成水點,在陽光的照射下成圈圈形狀,這就叫「貓眼」,一旦見到貓眼,就證明孩子被叫回來了。如果叫喊七遍後沒有見到」貓眼」,則再叫七遍,直至出現「貓眼」為止。

這次的「叫魂」非常順利,只實行了一次,「貓眼」就清晰可見了。



「大哥,大哥!成了耶!」

西門義還是第一次參與這種「迷信活動」,自是興奮非常。他抬頭,卻看西門笑的視線聚焦空中,像跟著什麼東西一起移動,從門口一路轉移到恩弟身上。

「大哥,你在看什麼?」

「………」西門笑沈吟不答,只是將目光從西門恩身上轉過來,神情複雜的盯著他:「原來,真的有用啊……」

「啊?」

「我說,很有用,恩弟很快就會醒的。」

西門笑愉快的說著,接過老婦人遞來的那個空碗,將蒙碗口的白紙搓成團。

「喏,這次恩弟會好,你居功甚大,最後的步驟就由你完成吧!」

西門義狐疑的看著他莫明的自信滿滿的大哥,卻接過那紙團,小心的替西門恩擦拭過臉,最後,將紙團放在他頭頂上。

說也湊巧,他剛將那紙團放好,就聽西門恩一聲低吟,緩緩的睜開眼睛。



「恩弟!!」



西門義驚喜的叫著,興奮的看西門笑。他的大哥也正鼓勵的看著他。

西門義覺得自己的眼睛又模糊了。隱隱想到----不好,再這樣下去,他會像那些女人一樣,變成水做的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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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

這一回,全是封建迷信活動。(笑)

呃,還是換成「民俗」這樣好聽一些的稱呼吧!

文裏提到的一些相關,都是真有其物其事的。

另兩種「叫魂」的方法分別是「瓢敲門上方」和「泥蓋腦門」。



瓢敲門上方:是夜深人靜時,用一個木質飯勺(俗叫「飯瓢子」),包以老年婦女的青頭巾,敲病孩住房的上門框(俗叫「門上方」,每敲一下喊一句「X X回來吧」,有人應聲「回來了」,同樣共敲七下喊七遍。叫魂時呼喊病孩子名字的聲音要高而拉長,「回來」的「回」字更要高而長。最後把青頭巾蓋在病孩的頭上,飯瓢放在其身邊,使其睡覺。



泥蓋腦門:則是,嬰兒頭頂有一塊遲遲不長骨頭,叫腦門、腦囟又叫「性明子」。俗以為人的靈魂出入肉體,都須經過腦門。夜深人靜時,把病孩抱到原來被嚇唬的地方尿泡尿,兩個指頭捏一點土放在腦門上揉揉。再把病孩抱回家,邊走邊叫喊「X X回來吧」,應聲「回來了」



實在不夠雅觀……所以選擇了最有架式的「看貓眼」來寫。

F:「對吧。」(轉頭問演員笑、義二人。)



義(不滿不滿):「我真的有做過這種蠢事咩?」

笑(沈穩笑):「我就說,義弟你小時候是相當純潔可愛的。」

義(心情複雜,三白眼的斜看他)

F(湊上前,小聲):「有啊有啊,你忘了,你還買桃木劍學祝十五跳大神呢!用不用將來幫你把那段再現一遍?」

笑(好奇中):「????」

義(陰森瞪):「###」

F(噤聲,逃……)

不知不覺,西門義在他的新家生活已經半月有余。去年年末受的刀傷也已經全好了。(還有人記得他受傷咩?作者都快忘了…)今天,最後請劉大夫看過一遍,確認連結痂都已褪完,西門義興沖沖的到西偏院的書齋「思承堂」去向長兄彙報。

「思承堂」是西門府最清靜、雅潔的地方,因此也是西門笑一人靜思公辦的首選。書齋小巧別致,單獨的院落靜謐清幽。西門義很喜歡這裏,讓他說,這地方,有種「大哥的味道」。

他前腳才進院門,就看到西門笑正在院中舞劍。他知道這大哥幼時曾拜名師學習,只是後來因家務繁忙,無法精修,因此只是在閑瑕時才會練上幾練。



西門笑舞的專注,清冷的長劍仿佛被注入了靈氣一般,在他手中幻化成一道亮采。

他身隨劍走,青衫飄飄,當真是翩若驚鴻,宛如遊龍!

似隨意輕挑,就挽起朵朵劍花,華光四起,絢爛錯落,迷神絢目,攝人魂魄。



西門義看得心神俱醉,用力的拍起手來。

他這一喝彩,西門笑也停了下了。收劍還鞘,笑道:「大哥的劍法,你看如何。」

西門義狡猾的一轉眼珠,用手指在臉上刮刮,答道:「大哥不知羞,明知我對你崇拜的五體投地,還要聽我評價。我一個小孩子懂些什麼,頂多贊你像劍中逸仙罷了!」

西門笑用手指在他額上一撣,也不多辯,便拉了他進到書齋:「你的傷可已好完?劉大夫怎麼說?」

「劉大夫說,以後只用請他到守福院就行了。我這邊就不用多走。」

「那你自己感覺如何?還會不會痛了?」

「早就不會了!大哥你就是愛操心!今天我和恩弟玩’鬥草’,十局裏他只贏了二局!」

「只怕這兩局,還是你有意讓他的吧。」

「嘿嘿……什麼都瞞不過大哥。」



「鬥草」和「鬥雞」、「鬥蟋蟀」一樣,是種娛樂遊戲。比賽雙方先各自采摘具有一定韌性的草,然後相互交叉成「十」字狀並各自用勁拉扯,以不斷者為勝。這種以人的拉力和草的受拉力的強弱來決定輸贏的鬥草,被稱為「武鬥」。鬥草除有「武鬥」外,還有「文鬥」。所謂「文鬥」,就是對花草名。一般是婦人間的遊戲。

西門恩因體弱從未出過門,西門義每天陪他,就講些流浪時的見聞給他聽。城裏的趣聞趣事,鄉間的民俗奇規。只是講也略嫌單調,就變著法,想一些西門恩也可以承受的遊戲,和他一起玩。「鬥草」就是其中一項。他去院中摘些雜草花葉,但都撿韌性稍弱的,這樣,兩人不用使太大力,就可以拉斷草葉分出勝負。有意讓西門恩時,他就故意抽些易折的葉子參賽。

他自小所處環境複雜,哄騙西門恩這種小孩子相當容易。



「……」

西門笑看他一雙眼睛骨溜溜的轉動,只是好奇的盯著那把長劍,就遞給他:「看時小心,不要傷了自己。」

西門義伸手去接,卻只是在劍鞘上撫了幾下,又遞回來。

「大哥,你此時舞劍,可是有心事?」

西門義察顏觀色,知道西門笑找他書齋相見,必是有正事相告,因此提出。



西門笑道:「義弟,人家都說我少年老成,我看你卻是人小成精。」

「大哥,你是贊我還是貶我?」

「……」西門笑想了一下,故意板起臉:「都有。」

看西門義一臉悻悻,他笑道:「義弟,你進府也有半月,受的傷又已痊愈。咱們西門家的義子雖說是以照顧恩弟為第一任,可也須提為自己打算,學些本領在身。你看,你是想要習文,還是喜歡練武。」

西門義低頭想了片刻,反問:「那大哥你認為我學什麼好?」

「你怎麼又問我?」

「那,換個說法好了,大哥收養我,除了一見投緣之外,還存了哪方面的私心?」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大哥……」西門笑狼狽不堪,忙做出痛心狀掩飾。



西門義咯咯笑道:「大哥這點心思,不止我,全南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的。外面怎麼說來著,你這叫’扶值親信’,以便將來謀取家產。」

「義…義弟,你從哪聽來這些不三不四的話。」

「呵呵……大哥不要當真,外面的風言風語,真講起來,可以氣得你吐血。」

「…………|||||||b」

看西門笑一臉的鬱悴,西門義忙引開他的心思,回歸正題:「學文嘛,寫字讀書我當然是一定要學的,但我無志功名。而武藝方面,已經有了永二哥專長,我又一向身體強健,故也不想費事。我真正想學的……」

西門義拖起聲調,吊西門笑胃口,看他一臉急切「不恥下問」,才笑答:「我想學商。將來好幫大哥和恩弟打理西門家的產業。」

「你……」



西門笑本待再說些什麼,但看這孩子一臉執拗,意志堅定。就問:「那好,義弟。大哥來問你件事。」

「大哥是要考我嗎?」

「……嗯,也算是吧。是這樣的,日前,大哥新在秦淮夫子廟附近買了間店面,地勢極佳,卻還拿不定主意做什麼才好。霍管家建議開食肆,可大哥認為,附近已經有了’天香樓’、’六鳳居’、’魁光閣’、’李芳閣’這幾家資曆老、口碑好的飯館,再去和他們競爭未免太過無謂。你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如果將南京城比做一幅色彩豔麗的罨畫,那秦淮就是這畫卷中最亮麗奪目的精魂所在。有言道「秦淮遊三月,天上賽神仙。」不僅三月遊秦淮,端午天氣漸熱後,秦淮更是人們向往之勝地。夕陽西下、華燈初上,漫步秦淮河畔,乘燈船泛舟,或借河風消暑,此樂何極!

不只南京城人愛遊秦淮,舉國上下的名士才子都在這裏留下了蹤跡,他們泛舟唱和,借舫消暑,發思古之幽情,尋六朝之風月,十裏秦淮儼然成為人間的一處樂土。



西門義回想著現盡世間繁華的十裏畫卷,咬著下唇思索著。

西門笑看他小臉皺成一團,認真的苦惱,心下也有幾分不忍。其實,西門義若真是要學商,他盡力教他也是應當。只是,他卻也不想這孩子太過為他著想,而忽視壓抑自身性情。這道出題,也隱有責怪之意。

他看他那專心執著的模樣,不由想到自己幼時,看著義父每日勞心傷神,他何嘗不是西門義現下的心思----想盡已所能的為他分擔……

念及此,西門笑心中暗悔。他在臉上做出淡然笑容:「義弟……」

「大哥,你看這樣可好。」

他正要勸阻西門義再想下去,那孩子卻一臉興奮的跳起來。



「我以前逛夫子廟時,除了那些好吃的東西,最喜歡看些好玩的精巧的玩意。想想秦淮岸也有不少外地官商,咱們開家南京特色玩物的賣店可好。剪紙、工藝花、瓷刻、臉譜畫……雖然,雖然都是些零碎玩物,可我聽人說,這些東西也很有講究。像剪紙就還分什麼派系的,咱們把那些派系裏最有名的人請來制作,成品就當作代表遊南京城秦淮岸的紀念品賣出。我想,應該會有不少客商來買的吧!」

西門義初時很是興奮,說著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到最後,變成小聲囁嚅。好容易把意思表達完整了,小臉漲的紅紅的,不安的看著西門笑,等著他評價,一顆心兒跳的撲通撲通的,生怕自以為的好主意,被大哥恥笑一番。



西門笑看他臉上神情變化,柔聲道:「義弟……」

「是!!」

他緊張的兩手都是汗,悄悄的在自己身上抹了抹,從下方,偷偷的瞄著西門笑。

「你的想法,雖然很孩子氣,不過大哥認為是個好主意。那些東西,雖然本小利薄,但如果真做的精了,做的大了,也不無發展前途。我會再和各位管事的認真討論的,如果大家都認為有可行性,再按你的意思辦。」

西門笑笑的沈穩又溫柔。眼睛裏寫的滿滿的贊許。西門義只覺一顆小心肝泡到蜜罐時浸透了似的,甜的他說不出話來。



「義弟,這法子雖不一定采用,可是你心思很活,也許真的很有經商的天份。」

「有啊!我本來就有!」

西門義恬不知恥的接道,心裏卻暗想----就算沒有,偷的摸的騙的搶的也得弄些「天份」來!

西門笑溫柔的摸摸他的頭:「義弟,你多大?」

「呃……我沒算過……」他說著,卻掐指開始數:「6、7…大概9歲,不,也可能10歲吧。」

「咦?你有這麼大了?」

西門笑驚訝。他這義弟個子小,又沒幾兩肉,他一直以為他只有7、8歲大。

「哼,別看我現在個子小,可總會長高的!會比大哥你還要高!」

西門笑看他氣憤的臉漲的紅紅的,笑道:「那很好啊,大哥體貼你,從今天起就不再長個頭了,等你追上來。」他少年老成,本不善和孩子講笑,卻總會被西門義逗起些童心。自嘲著搖搖頭,才正色道:「即然你已經十歲了,就跟在大哥身邊學習吧!學商。」



西門義高興的跳起來,拉著西門笑的袖子轉起圈子。還覺得不過癮,又翻了幾個跟鬥。

西門笑也被他逗的輕笑出聲。



這時的兩人,還都不知道,這個看似無害又正確的決定,將給他們的一生,造成多麼巨大不可估量的影響。

以至西門笑許多年後回憶起來時,常懊悔自責:「說起義弟啊,他也曾經是天真可愛的……想當年……若不是……」

只是,若你問的是西門義,他則會用那雙商場勾心鬥角中練出來的陰毒眼神瞪著你:「要玩陰的,又有誰比得過我這個高手中的高高手!這是天份啊!笨蛋!」

呃,這些,是許久許久以後的事情了。

現在的西門笑,還是個成熟穩重,老成寬厚的少年。

而現在的西門義,也只是個「單純」可愛的小孩子。

他們的故事,正才要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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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

啊~~~第一部分終於完了。怎麼會寫了這麼長咧??淚……

寫的時候,自認為很不倫不類,根本看不出於晴筆下的人物(尤其是義三少)的性子……

可是,沒辦法嘛,誰讓原作者說什麼,「也曾經是人見人家的孩子……」

不過看看我寫的,似乎也不是什麼可愛的個性……

或許,只是對西門笑一人而言的可愛吧。(狡辯)



算了!總之,下面就可以寫到陰險陰險的義三少了!!(興奮興奮中)



義(悄悄逼近,瞪):「怎麼,我陰險,你很高興咩?」

F(羞怯):「倫家……倫家其實就是看到你那陰險的三白眼,才愛上你的咩~~」

義(彎腰嘔吐)

F(羞怯羞怯,嬌羞狀,逃):「啊~~~~誰!誰在這裏挖的洞!!!」

………

………

義:「嘿嘿~~你不是喜歡我陰險陰險的咩~~~」



(四)



鬥轉星移,白駒過隙,又是一年春來時。

這天,正是歲末除夕。清晨起,南京城就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大家走街串巷,人人喜氣洋洋。身為城中大戶,西門府自當不落於人。只是,和別處的繁忙勞碌景象不同,眾仆人傭婦不是忙著操辦雜務,而是聚集在正堂之前的空地上,個個閉息凝神,提心吊膽,靜待……靜待……

「守福院~~~~」

一聲拖的長長的男音響起,眾雜役皆倒抽一口涼氣:「呼………」

「守福院是誰負責的?」

這聲音音質清亮,聽來說話者只是個少年。卻因為刻意壓的低沈,以至增了幾分威嚴。

而聽到這句話,眾人同情的目光也一致的投向了站在最前方的仆人甲。



「回……回……回三……三少……是……是……」

男仆甲牙齒打戰,結不成言。

「是誰啊!你不會說話啊!!是、是、是、是你媽啊!」

嘴上逼問著,眼睛卻直盯盯的瞪了這人,面上閃過一絲刻薄的冷笑。

「回三少,不是小人的娘,是,是小人!!」

仆人甲絕望的咬牙回答,撲通一聲跪下。看一眼四周的同伴,發現大家看他的眼光和京城秋斬時午門圍觀的百姓一樣,飽含著深深的同情,一時心理承受不住,開始哭天搶地。「三少爺!!小人知錯了!你大人大量……」



「大、大你個頭啦!我是說,守福院打掃的不錯!要獎勵你!!拜托!要叫娘也等我話說完再叫行不!」

「啊?」

淚水立止,男仆甲破涕為笑,喜滋滋的站起來:「三少您怎麼不早說啊,嚇的小人幾乎……幾乎……」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又退回同伴的大隊伍裏。

西門義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喝道:「回來。」

「是。」男傭甲以為另有打賞,大踏步上前,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

「我問你,我有那麼可怕嗎?把你嚇成那樣?」

西門義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其實他年歲不大,還只是剛剛被稱為「少年」的樣子,容貌也頗俊秀,但目光深沈,表情冷漠,再加上他為人處事又嚴厲、刻薄、挑惕,故被下人們評為「最不受歡迎的主子」。

「怎麼會!三少如此豐姿秀逸,一表人材,怎麼會可怕!小人只是、只是……」一時措詞不易,「只是」了半天接不下去。



「只是講話聲音大了些,給大家印象深刻,因此無形中在大家心中的威望也高了些。」

那男仆甲正在搜腸刮肚。一道溫和好聽的男聲替他解了圍。

「大哥!」看到來人,西門義面上寒冰稍融,迎上前去。面上雖還是保持嚴肅,但眸中卻不掩欣喜。

「大少爺!」

眾仆人也忙躬身問候。心下都齊齊松了口氣。現在,有府裏脾氣最好的主子回來撐腰,西門義的狠勁就波及不到自己身上了。



「義弟,剛才我看你在忙,就先到府裏各處看了一下,大家打掃的已經很幹淨了。你認為還有哪裏不妥嗎?」

西門笑沈穩的笑著。他雖是一家之長,卻為人寬厚,性格溫和,對自家兄弟講話,也從來不以高姿態命令。

西門義聽出他話中的含義,不悅的冷哼一聲,對眾人擺擺手,吩咐到:「算了,你們先下去吧。記得回去後各自’四洗四淨’,誰敢把晦氣帶到明年……哼哼~~~」他銳利的目光掃射一周,看眾人紛紛避去。



曆來過年,對灰塵最忌諱,「灰」與「毀」、「晦」諧音,「塵」與「陳」諧音,掃塵也就是「掃陳」,一般在臘月二十八、二十九兩天進行,最遲不得超過年三十。而掃塵的內容包括四個方面,叫「四四如意」:包括掃除、換衣、洗頭、洗澡。連偏僻山村無條件洗澡的,也要在年三十晚用熱水洗一次腳。所以,有句俗語叫----「不定期是三十晚上洗的腳」----便成為民間譏諷髒人的專用語。

西門家世代恪守傳統,尤其是家中有個久病在榻的小弟西門恩,西門義也格外重視這種口采吉祥。



待閑雜人等陸續散去,西門義才迎上西門笑:「大哥,你倒是回來的很早嘛,看你前天傳來的口信,我以為你今年過年回不來了呢。」

他談談的說著,話中機鋒暗藏,隱含責怪。實是指西門笑不該在年末還外出公辦。卻不知聽在路過的仆人耳中,又是另一番味道----「三少又在咒大少爺了!」「他在盼大少爺死在外面呢!」



他的責難,西門笑也不以為意,淡定答道:「怎麼會。今年你永二哥也藝滿出師,算來今天也該回來的。雖然四弟五弟不在,可總算咱們家人集的最全的一次,我怎麼著也要趕上今天的團圓飯啊。」

西門笑笑答。本能的伸手去拍西門義的頭,卻發現他已長到自己肩處,想拍他的頭都有些不易了。

「義弟,你怎麼長這麼快……記得不久前,你還是才到我腰間的小毛頭啊。」

「哼,是大哥你沒再長過個兒吧!忘了當年咱們約定過什麼嗎?」

西門笑記起三年前和他的玩笑話,輕笑:「這些傻話你也記的那麼清楚。」

西門義白他一眼,想再反駁兩句,卻看他鬢角染上厚厚一層塵土,顯是旅途奔波辛苦,心下憐惜:「大哥,你也先去沐浴更衣吧。看你灰頭土臉的狼狽樣。」

「怎麼,怕我也把’晦’氣帶到明年。」

「哼,你有覺悟就好。」

待將西門笑送到他的臥房,又吩咐仆從備好熱水衣物,想了想,又道:「對了,大哥,洗過澡,你還可以再睡一下,中午祭祖時我會叫你。」

說完,看西門笑關上門要開始沐浴。他才轉身又向外堂走去。



除夕掃除之後,最重要的大事莫過於貼春聯了!

這一習俗還是明初朱元璋提倡開來的。這位洪武帝,文采不怎麼好,卻極出對子,民間亦留下過不少的迭聞趣事。據說此帝有次新年微服出觀,見家家貼春聯,喜氣盈門,甚為歡樂。獨見一家沒貼,詢知為閹豬匠,因忙於殺豬無暇去備聯,朱遂為之大書曰:「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此聯在楹聯史上傳為佳話。

在南京城,春聯也被叫做「萬年紅」。實際上紅與朱同義,暗含朱氏江山千秋萬代不變天之意。西門家雖不是愛附庸風雅拍君馬屁,卻圖它的吉意,因此也極為重視,按大門、二門、書室、廳堂分別貼上與之有關的聯語。這些的春聯是西門義親自到夫子廟選購,元丹紙上書有金字。大門書「雲星五色文明盛,運濟三陽氣象新」,二門則書「瑞氣迎門增百福,春風入戶納千祥」,堂屋再書「堂開瑞日金鶯囀,簾卷春風玉燕來」。



一路走過看下來,西門義自己滿意非常。心裏小盤算打的精明,算計著怎麼也得向大哥邀邀功,得他幾句贊賞。想到美處,先暗自偷笑一番。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全神貫注,邊看邊後退,卻沒注意到對街也有一人,悶了頭正向這西門府走來。

兩人誰都沒看路,結結實實的撞成一團!

「啊喲!!」

由於西門義是在後退,而那人則是前沖,故此他腳步不穩,吃了大虧,整個人被撞的趴在牆上,成一「人」形壁畫。

「該死的東西!你沒長眼啊!!」

西門義火從心起,破口就要罵,唉?等等,他還沒開始罵啊……

努力把自己貼在牆上的臉拔出來,卻看令他火冒三丈的一幕----那人氣勢洶洶的指著他的鼻子,正在高聲喝罵。

「你……你……」西門義氣的結不成言。打他進了這西門府,上有大哥包容忍讓,下有仆人恭敬順從,幾時曾被人這般無禮的對待過。

「你、你,你個頭!你當你是三只腿的蛤蟆啊!也敢擋在人家家門口!」(注:三腿蟾蜍在民間被視為靈物,據說,只要見到它,必定會財源滾滾。)



「我……我………你………」

西門義氣的幾乎要暈過去,平日的伶牙俐齒丟到了九霄雲外,叉了腰瞪著那人。

現在看清了,才發現他只是個比他長不了多少的少年。身材精瘦高挑,眉目雅致絕倫,俊美非凡,堪稱西門義所識的人中最好看的男人。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頭黑發,濃密柔亮,光可鑒人。連西門義這等沒什麼文采的人,都不自覺的浮出什麼「黑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之類的雅詞來。

搖搖頭,甩去亂去八糟的想法,專心致志對付眼前的敵人:「你!你是什麼人!敢擅闖西門府!」

「哼!好一個有眼無珠的狗奴才!老子是誰,是你能管的嗎!我就是闖你能拿我怎麼辦!」

那人說著,伸手把西門義「撥拉」到一邊,就向內走去!

「混帳東西!回來!」西門義反應神速,在撞上牆之前伸手一按,趁勢又「跳」回那人面前。

看那人仍向前走,一急之下,沖上去抱住他的腰。那少年倒不防他這一舉,兩人一起滾倒在地。

西門義看自己壓在對方身上,占了地利,毫不客氣的一拳打在那張俊美絕倫、但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臉上。

「該死的東西!你還真敢打啊!」

那人叫著,抓住西門義的手腕,用力一扯,再來個鷂子翻身,輕躍到西門義上方。他做的這串動作極靈巧,力氣又奇大,西門義毫無抵抗之力,被他反制到身下。

「你…你會武!」西門義心下叫糟!只擔心這又是不知誰出錢雇傭的殺手,竟大膽到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來生事。



他用力掙紮,卻甩不開緊扣自己雙手的手,情急之下一頭向那人臉上撞去。反被他狠狠一拳擊出,給打中鼻梁。隨即,兩道熱乎乎的液體順著鼻孔流了出來。

西門義一陣目眩,只看那少年一張好看的臉孔扭曲著,夜色的雙瞳射出凶殘的光芒。

「該…該死的狂徒……」他一句話未說完,又被一拳打在腹上。登時惡心欲嘔。那人一臉鄙夷的瞪著他,得意笑道:「憑你一個奴才也敢對我動手,今天,我就替大哥教訓教訓你這不長眼的東西!」



大……哥----



從少年的話中聽到這個奇怪的詞,西門義腦中閃過一個詭異的結論:「你……你是西門永?!」

「知道的太晚了!蠢貨!」

那人得意的大笑著,站起身的同時在他下頷補上一記上勾拳。

毫不留情的一擊,西門義兩眼一翻,徹底被他打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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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



痛苦啊……痛苦……

關於劇中人物的年齡……當初於晴老大在書裏寫的也不清楚,只說西門笑是7歲被收養,8歲時西門恩出生。而西門庭則是6歲被收養,照這樣算,即使庭與恩當同年紀,收養庭時,笑也不過才14歲,收養永、義時,當然要更年青。試想,一個12、3歲的少年怎麼可能撐起那樣的大家庭咧??又當大哥又當爹的拉扯他們咧?

唉……

不得已,我在文裏改動了少少。

西門義算是10歲被收養,當時笑15歲,恩7歲。而老四、老五、老六則要再排後一年。庭改為8歲時被收養……

與原著有出入,大家請見諒。

另外,文裏,義三被永二打昏,也由於晴設定的12歲改為13歲。推後一年,不是筆誤。



義(悶不吭聲,埋頭苦幹)

F(好奇走近):「三少,你在做麼事?」

義(陰險笑,起身,亮出手裏一把鬼頭緬刀):「嘿嘿嘿嘿……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F(西子捧心,後退三大步):「三少,莫非、你想……弒作者?!」(轉身要逃,被一把糾住)

義(冷笑):「你看你寫了什麼!竟敢讓我被那混蛋打昏?!」

F(淚):「小的冤枉,是於晴老大安排的橋段啊!我只是加工再現一下,純粹只是幫凶,罪不及死啊!小的,小的也很不忍心啊!!」

義(繼續陰險笑):「嘿嘿嘿嘿……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F(大義凜然):「慢!三少!幹掉我,你就再沒機會翻身了!」

義(意味深長瞪):「哦~~~~」

F(討好笑):「幹掉我,將來誰來寫你報複永二少的橋段啊!指望於老大哪年發善心嗎?嘿,怎麼說我也是三少您的扇子,不如醬子,下回給您些笑大爺的豆腐……哇!三少!克制一下!表流鼻血好不好!偶的衣服,衣服!!」

義(捂住鼻子,陰險笑,大聲陰險笑,瘋狂陰險笑)):「嘿嘿嘿嘿……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F(汗):「三…三少,其實你是在高興的笑吧?||||||b」

義(捂住鼻子):「////////#」

……

……

「你那未曾謀面的永二哥……呃,他雖粗魯莽撞些,卻不失是個率性單純的好孩子。」

----騙子!那個滿嘴噴糞沒大腦的暴力男,哪裏是什麼「好孩子」!!



「他長年在外學藝,想必在他師父的調教下早已大有進境,將來,守護恩弟的重責不免要交給他了。」

----呸呸呸!!恩弟交給他!?交給他不出一天就會被他弄死!!恩弟那把骨頭,經得起他一拳打嗎?!



「咦……你說什麼,我總提你二哥嗎?呵呵,這麼多年不見,總是有些想念。」

----嗚嗚嗚~~~臭大哥!心夾在胳肢窩裏了!!(指偏私偏心)



「他脾氣是不太好,不過你向來懂得容忍,你們一定會談的來的。」

----鬼才要容忍他!鬼才和他談的來!!大哥大騙子!!



「義弟!義弟!你還好吧?」

夢裏,西門笑的聲音重複的響個不停。西門義心下煩極,悶悶的嘟囔著:「大哥大騙子!!」迷迷糊糊的說完,不快的揮手去推西門笑,這一翻身,卻引得全身骨頭散架似的痛。

「義弟。」

西門笑的聲音滿是憐惜。西門義聽得極是舒服,連眼都懶得睜開。感覺到一雙略為粗糙的大手在自己面上撫摸著,他扯起嘴角……

「哎喲!!痛!」

痛楚一刺激,他總算是睜開眼睛----只見西門笑一臉哭笑不得,又擔心又憐愛的表情看著他。

「大……大哥?」

「是我。義弟,你……你怎麼會和你二哥打起來,還被他給打成這樣……」

經他這一提醒,西門義才記起自己昏倒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正想破口大罵,又想起這是在大哥面前,才勉強把連串髒話咽回肚裏。



「對了,你剛說我’被打成這樣’?怎麼樣啊?我鼻骨沒斷吧?會不會破相?」

西門義注意到大哥話中又一重點,回憶起鼻頭挨的兩下重擊,心裏忐忑。他可不想倒黴的因此討不到老婆。

「破相倒不會。只是……」

「喏,三哥你自己看吧,就是這樣。」

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加入對話,西門義這才注意到,屋裏還有他的另一個小眼中釘----西門庭----他的六弟存在。

西門庭平靜的說著,舉了面銅鏡到他面前。西門義粗眼一看,險些悲痛的嘔出一升血來。他雖不是什麼一等一的美男子,也變成這樣也太慘不忍睹了吧………

兩邊的眼眶一呈青黑一呈紅紫,眼泡高高腫起,把眼睛擠成一條細線。以往白晰的面皮全是青紫,兩頰高高腫起,嘴唇外翻。嘿,這尊容,整一玄奘法師的二徒弟,高老莊的新郎倌!



西門義咬牙切齒。暗罵西門永陰毒,卻不知自己眼上和唇角的傷痕,是某些在他積威下痛恨許久,好容易等來報複機會的傭人的傑作。更冤的是,其中還有不少人只是出於對西門笑打抱不平的心理,才好好「代大家長教訓」他的。

「大哥~~~」

呃,撒嬌的意圖太過明顯,何況旁邊還有個小眼中釘在……西門義轉臉狠狠瞪著無辜的西門庭。還好,因為眼睛小了一半,威攝力也不如以往來的迫人。

「小六,你笑什麼!我很可笑嗎?」

「沒有啊,三哥。我只是覺得……呃,蠻新鮮的。很少見三哥你這種樣子的。」

西門庭無辜的聳聳肩,笑的爽朗。

西門笑聞言,嘴角也不禁抽動一下,念及西門義的心情,馬上忍下,勸道:「好了好了。」他沖西門庭揮揮手,示意他先出去。才端過擺在慶邊幾上的一碗「福壽湯」過來。這「福壽湯」是取「紅棗、福建蓮子、荸薺、天生野菱,合煮食之」,謂「洪福齊天」。



「我本想今年大家好好聚聚,可沒想到多了永弟又少了你……」西門笑輕歎。西門義抬頭向床外,這才發現早已是星子滿天。

「啊!我有暈…呃,睡這麼久啊?」

聽大哥的話,感情他是連年夜飯也錯過了。

嗯,錯過也好,省得他一見那個西門永,氣不打一處來,當著大哥的面和他翻臉。不過,話說回來,那家夥習武,就是動手也占不到便宜啊!!

想到此節,西門義心下懊悔。這些年,他全部重心都放在幫西門笑操持本府事務上,一幹奴仆固是被他訓得個個精悍人人忠勇,可他自己的文武藝卻著實較其他兄弟們差了許多。



「唉,沒想到這幾年過去,永弟的性子一點也沒變。還是這麼……」

西門笑其實也有些冤枉了西門永,他那二弟雖然顢頇,但也真不是如此凶暴之人。只是,這世界上有種叫「天敵」的對立存在。而西門義和西門永,卻恰恰不巧正是。這兩人一看對方就別扭的感覺,解釋也解釋不通,只能怪原創者的惡意啦!

「義弟,你這次受了委屈,大哥已經幫你教訓了你二哥。你也就不要再生氣了。」

西門義那張臉早已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了,西門笑心下有些惴惴,想看看他的神色,卻怕盯著那「豬頭」看仔細了,自己忍不住笑出來,再次傷害這位感情纖細的義弟。只能挑些不冷不熱的話勸著。

西門義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混濁不清卻十足輕蔑的冷哼,心下卻想----大哥你那種責罵,不痛不癢的,起的了什麼作用啊!不行,還是得想個妥善的法子,好好的還回去才行!



他不言不語,西門笑也不覺尷尬。做大哥的,早已熟知這義弟的性子,雖是個體貼溫柔的少年,卻著實別扭小氣了些,這番開導也不會讓他立刻放下成見。只希望將來時間久了,能讓他和西門永「共」出些感情來。

「義弟,你這些天忙裏忙外,也太辛苦了。依我看,你會睡這麼久,倒不是因為永弟打的,純粹是累的。喏,喝了這碗湯再休息下吧。」

西門笑拿著湯匙喂他,西門義面上一紅。還好在一片五彩色的遮掩下倒也看不太出來。

「我、我自己來就好!大哥你當我今年幾歲啊!」

西門義狼狽的搶過餐具,將整碗湯牛飲而盡。他一天末進食,早已腹中空空,這點湯下去遠遠不夠,西門笑又拿了幾上的春餅給他吃。南京的春餅很有名氣,有詩人說他「薄如嬋翼,大若茶盤,柔潤絕倫。」薄薄的春餅卷上韭黃、薺菜、冬筍、肉絲,咬起來別具風味。



西門義狼吞虎咽,不時牽動嘴角的傷口,疼的他呲牙咧嘴一番。西門笑看得有趣,又不好大笑,只能努力減小唇角的弧度,做出大家長招牌的沈穩笑容。西門義吃的專心時倒也不覺有他,待吃完了,在西門笑的幫助下漱了口,才注意到大哥那樣一直笑笑的看著他,面上又是一紅。

「大哥,你也累了多日,趕快休息吧。」

「好啊。」

西門笑應著。站起身,卻不往外走,直接掀起床上的被子。

「大…大哥?你……」

「我在這裏睡,不行嗎?」

「呃……行!當然行啊!」西門義笑道,心裏甜滋滋的。他知道這大哥一向重視兄弟之間的感情。本以為這次西門永歸來,他的關心重點不免要放在那個討厭的人身上,現下……想到這裏,倒不由的開始感激西門永給的這頓揍了。



閉著眼,將身體緊靠著身邊結實的身體。

西門義只擔心自己會不會在夢中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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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舊迎新,大年初一雖為「春節」,卻還冷若嚴冬。

清晨起床,呼吸下新年的第一口空氣,西門義只覺神清氣爽。三十晚上還散架的骨頭,不知怎麼就給粘好似的。他只覺身輕如燕心情暢快的只想大叫幾聲。還撒歡的跳了幾跳。

抬頭向上看,天氣晴好,藍的好似透明琉璃。幾朵淡淡浮雲扯成絲絮飄在上面,閑適淡然。

西門義只覺世間一切都那麼美好。連看到來送臉盆浴具的待女,他都好心情大方的贈送一個微笑。結果卻換來一聲驚恐的尖叫。呃,一時倒忘了還頂著個「豬頭」……

「…………##b」

「義弟。」

正待發火,卻聽見身後響起淡然沈穩的聲音。轉了身,看西門笑一邊系著外衫,一邊走來他身邊。此情此景,不知怎的,又讓他開始覺得世界是無限美好。



「大哥,你怎麼不再多睡下。」

「睡得已經夠久的了。今天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忙呢。」

西門義當然知道作為一家之長,大哥不可能閑閑的無事悠閑睡覺。也不多說,另喚侍女備下盥洗用具。

盆洗畢,待到得大廳,只見兄弟中只有西門庭等在那裏。

「咦?你永二哥呢?還沒起嗎?」西門笑問那似乎永遠神清氣爽的孩子。

「永二哥一早就出門了。說府裏太悶,要到街上去看看。」西門庭笑著回答,這孩子本相貌普通,但一笑起來格外燦爛。看得西門笑只想擋眼。又開始無謂的擔心。

「唉……永弟還是這麼喜歡獨來獨往,不合群。」西門笑輕歎。也不多說。

西門義心下去嘀咕----他不在正好。省得相對無言又或吵成一團,惹得大哥煩惱。



閑話過後,三人先各自喝了糖茶一碗。再備下發糕、年糕等祭神,焚香燭,放鞭炮,虔誠跪拜,謂之「迎新年」。

然後,仆人才送上早餐。南京城俗,新年五天,必須吃年糕、饅頭、面條等。這天的早餐便是「銀須面」。也是西門義一早指定好的菜單。吃面條,又俗稱「吃財神飯」。傳說財神誤把面條當作串錢的繩子,就會把很多錢串在面條上,故又叫作「吃錢串子」。西門家世代行商,於文、武兩位財神自是加倍敬重。

用了早餐,三人又齊去探了臥病不起的西門恩。



說起這幼弟西門恩的病,西門義著實覺得有些奇怪。不僅南京城裏的名醫,連宮庭禦醫西門笑都請來過,可誰也看不出他得的是什麼病。五髒六腑皆傷,病的死去活來,又偏是死不了,讓諸名醫們皆感無處下手,只得開些延命的補方,幫他吊著這條命。

最令西門義鬱悶的是----不久前,西門庭出府遊玩,帶回一遊方大夫,那老頭看後,竟然說什麼「這不是病,是被人詛咒,惡靈纏身導致體虛」。他當時就怒極,把那老頭教訓了一頓趕出府去。

想西門恩天生體弱,連府門都沒出過,哪兒會惹來惡人詛咒?就是當真要咒,西門府的兄弟裏,最先挨咒的也得是他西門義才對啊!呃,不對,那個可惡的西門永要排在他前面!

後來他氣憤的把這件事說給西門笑聽,這位大哥卻神色慎重,連著把那位老人的話問了好幾遍,便陷入沈思。他知道大哥有一點俗稱的「陰陽眼」,偶爾能看到一些怪東西,所以素來篤信鬼神。可這麼無稽之事……也用不著當真吧……

西門義縮在房內的最暗處,悶悶的想著。



「恩弟,你好好休息,大哥和你義三哥等下要出門,小六會留下陪你。對了,這個給你們……」

西門笑說著,從懷中掏出二串銅錢來。這些錢是最貴重的白銅錢,錢上刻有「太平」二字,以絲線串起編為「龍」形。他將二串錢分別給了西門恩和西門庭,又轉向看看幾乎完全和背光處家具融為一體的西門義,笑道:「義弟,你可也要這’壓歲錢’?」

「大哥!你當我還是小孩子啊,怎麼會稀罕這種東西!」

西門義輕蔑道。打死他也承認他想要的緊。呃,當然不是想要「壓歲錢」,只是想要大哥給的東西罷了。

他一開口,西門恩也才注意到他站的方位未免太過奇特。

「哎,義三哥,你怎麼站那麼遠?」

那地方離他即遠又背光,西門義又一直沒出聲,他一眼掃過,還以為那是堆在牆角的一堆爛破布。

「呃……我……」

「你三哥他最近有些不舒服,見不得光。你不用管他。」

西門笑知道西門義是不想小弟看到他那張臉的慘狀,徒惹擔心。便替他解圍。說完站起身,囑咐了西門庭和待女小碧好好照顧西門恩,便攜了西門義出門。



這天天氣極好,春風微薰。薄薄的冬日陽光照下來,雖仍有些春寒料峭,卻也讓人舒心。

只可憐了西門義,「豬頭」在陽光下無處遁形,看來又增幾分滑稽。

西門笑不知心情太好,還是已經看習慣了,也不覺得他面目可憎,沈穩笑道:「義弟,你可知我這次出門,實是去辦一件要緊事。」

「要緊事?大哥你此次不是去和京城萬家談茶行生意嗎?這筆買賣雖數目不小,可也稱不上是要緊事吧。」西門義好奇問道。

西門笑停下腳步,轉身看了他:「是大哥之前沒說明白。我此去除了親見萬老板之外,最要緊的是要尋訪一人。」

「什麼人這麼重要?要大哥你親自尋訪。」

「義弟,你可曾聽說過’祝氏一族’?」看西門義懵懂搖頭,西門笑又道:「也莫怪你不知,這家人不是商界中人,而且向來行事隱秘。義弟,我不瞞你,這’祝氏一族’,即所謂的’巫師一族’。族中巫覡甚是通靈。此次,我萬幸尋到他們族中巫女,請得她來為恩弟祈福消災。」



西門笑話未完,西門義便知他所說為何。他知大哥事先瞞他,便是怕他生氣。

「大哥。那種神棍騙子,你也相信?他們若真……」

「義弟,你先莫急。大哥也知,此舉實在是病急亂投醫。可是,不管是否有用,估且讓她們一試吧。只望老天見憐,讓恩弟身體好轉……」西門笑輕歎。

西門義從旁看他,那向來溫潤淡定的眸中溢著深深的哀傷與憐惜,心裏一軟。他知大哥終日勞心勞力可憐,但最關心的還是恩弟的身體。可西門恩的身體卻不見好轉反而江河日下,價值千萬的成噸補藥灌下去,養到今天也還是髏骨一架。隨時被風吹塵化也不無可能。西門笑為此是時刻煩憂。

「大哥……」西門義搖頭歎息,卻不再多說。西笑知他這樣,就是贊同應允:「那祝氏巫女已前來這南京城,大哥等下出門,就是要去迎她。快則二日,慢則三天。我不在,家裏一切又要靠你打點了。」

「大哥,自家兄弟,你說這話就見外了。」



西門笑看他,欣慰而笑,笑容沈穩溫柔,西門義卻心頭微酸。隱隱記起,小時,他最愛看的就是大哥這沈穩笑容,可現下,他卻不想再看他這樣沈穩溫柔的笑臉……

西門義還沒察覺,可在他心底的某些感情,已經開始隨時間推移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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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

大汗淋漓。

上回許諾要給三少些便宜。結果細想下來,寫到現在,兩人之間還是純潔的兄弟之愛啊!!(感歎)第一部分的三少只是個小孩,對笑大爺是崇拜的敬仰!第二部分的現在,還沒經祝氏啟發,也還沒產生對自己感情的懷疑。也還是~~~粉純粹的兄弟親情啊!!

三少的戀愛路,還很長遠啊!!(背好電腦和鍵盤!乘風破浪前進!)

革命尚未成功,F仍需努力!!



義:「哼哼哼!!!」

F:「三少,您又在不滿甚啊?雖然目前你很純潔,小的也已經努力曖昧了!很盡心的。笑大爺都送到你床上了,你還有意見?」

義:(專心數數)

F:「三少,你在算什麼?」

義(陰險笑):「在算’豬頭’啊!你一回罵了我幾次’豬頭’!還讓我把這麼醜陋的一面暴露在大哥面前!你~~~哼哼哼哼~~~」

F(大驚!諂媚笑):「可笑大爺又沒嫌棄你,小的想,就算你哪天你當真破相,也不虞他會拋棄你。可見笑大爺對你~~~嘿嘿嘿~~~」

義(陰險笑):「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哼哼哼哼~~~~」

F(大汗):「三少……您……您這其實是在得意笑吧……」





(五)



時不時,街上傳來爆竹聲聲。孩童的笑語哭喊,和著料峭春風飄進緊鎖的西門宅院。

只是,與外間的和樂融融相比,西門府的氣氛沈悶如獄。仆人傭婦個個面帶寒霜,全府上下,連敢說句閑話的人都沒有。可惜,這份靜諡,只愈發的逼的人心情燥動罷了。

坐在庭院內背光處的少年鼻中重重的一聲冷哼。旁邊的仆人又是一個哆嗦,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把這少年的注意力吸引到身邊。

「大少爺他還沒回來嗎?」

「回三少,派去打聽的人還沒有回複。」

有大膽者如實秉了,少年怒極,一拳捶在身邊幾上。恨恨的咬牙切齒:「大哥!大哥!你若是再不回來,只怕……」

只怕連恩弟的最後一面都見不上了……顧及有旁人在,話語的後半句他是沒有說出。心下的恐惶幾乎要撐炸心腔,卻可憐無處可說。他不想下人們亂嚼舌根致使閑言生咒,所以必須做出冷靜淡定的樣子,主控大局。可誰知道,他其實害怕的只想大哭一場。



正月初一,西門笑說要去迎那「祝氏巫女」,為小弟祈福治病。可他前腳出門,西門恩的狀況就急轉直下。一向鎮定對事冷淡的小六匆匆跑來找他,他去到守福院時,西門恩已經暈過去了。棉被上是大片吐出來的血。

暗紅的血跡,兀自散發著腐臭的味道。

他急招人把在家過年的「神醫」們綁到府裏診治,卻毫無對策。大哥求醫無效,寄望鬼神。可以!他也可以信,只要鬼神能救回小弟的命!他重金把南京城最有名的王神婆找來了。那老婦人神神秘秘的念咒做法,瘋顛亂舞,結果西門恩毫無起色。還差點被她的聖水灌的斷氣,他怒極,差點對老女人飽以老拳,還是被仆人拉住,將老婦趕出府去。

三天來,西門恩都沒醒來過。最慘的是,連呼吸也變的緩慢至極,間隔長久,他幾次探他鼻息已斷,只道小恩弟已經撐不住,過去了……嚇他自己倒是險些先死過去。

現下,他已經沒有別的想法了,只希望西門笑能及時趕回來,見上小弟最後一面,不至遺恨終生。



「三少!三少!有消息了!!大少爺已經進城了!!」

西門義費力的抬起頭,看來跌跌撞撞來抱的男仆。

「好!快派人……」

他站起身想迎出門去,卻站立不穩,晃了幾晃。他在三十那天不幸被人痛打一頓,本就體虛,再加上三日夜來憂心過度,又不曾合眼,早已快堅持不住。現在聽到大哥西門笑已經回來,懸著的心猛一放松,便頓覺全身疲憊無力。

那仆人知機的湊上前扶了他,兩人走向外院。

剛到大門,就見西門笑正在下鞍。他的馬旁又停了一輛馬車。西門笑落地後先不進門,卻打開那邊門,迎下一個女子。



那女子體態輕盈,身著一襲白色長衫,一頭黑色長發簡單的編成條辮子,垂在身後。

西門義知道那即是所謂的「祝氏巫女」。他心中兀自氣惱,叫道:「大哥!」急上前兩步,這才看清那女子的面貌,不由的腳步一停。

只見她眼睛張得好大,撐得細長的眼眸為之暴裂,黑白極為分明,像要凸起,嘴唇血紅,上咧到耳際。

這…這是人嗎?西門義一驚,眨了眨眼,才看清,這女子原來在臉上戴著一張鬼面。女子之後,車上又走下數人,也是皆以鬼面遮臉。

「裝神弄鬼!」西門義愈發厭惡。低聲咒罵。



聲音雖輕,卻瞞不過向來耳目靈敏的西門笑。他責難的瞪了他一眼。卻發現西門義面色實在不佳----那張「豬頭」上的五顏六色雖淡了,卻沒有消腫的跡像,反而統一的蒙了層青灰之氣。高腫的雙眼擠提眼睛只成一條細縫。若換做不是在這西門府前,大街上走對面只怕他也認不出這三弟。

「義弟,你……」

「我沒事!你快去看恩弟!他已經……他已經……」

西門義眼睛一熱,忍了忍淚水,腦袋卻愈發的暈沈。身體一歪,又想摔倒。西門笑忙走快兩步,攬住他的身子。旁邊的男仆知機的湊上前:「大少爺,三少爺已經多天沒合眼……」

「義弟……」



西門笑將他交給身邊仆人攙扶,又轉向那巫女:「祝姑娘,在下小弟病情嚴重,你可否向往一觀……」

那巫女不待說完,伸手制止他的話語:「西門少爺禮聘我來,小女子自從竭盡所能。」她的聲音冰冷,聲調也毫無起伏,雖是青天白日,也讓聽者不由起一身雞皮。

西門笑吩咐仆人帶巫女及隨人先行。自己卻轉向西門義道:「大概的情況霍總管已經對我說了。義弟,這幾日辛苦你了。」

「我沒關系,只是恩弟他……」

「恩弟……我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西門笑長歎:「義弟,你身體虛弱,先去休息吧,一切有大哥負責,你不用擔心。」

「我……」

西門義還待再爭幾句,只覺西門笑在他腦後某個地方一擊,他就暈過去了。



隱約中,知道自己被抱在一個非常溫暖的懷裏。非常溫暖,甚至連日來的焦燥苦悶,都被這片溫暖給融了盡去……

他苦忍多日的淚水終於流出。

放任自己,陷入無意識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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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義非常鬱悶!

非常非常非常的鬱悶!

大過年的,這西門府就諸事不順!

哼,一定是除夕那天有人偷懶!把「晦」氣帶到了新年!敢讓他找到是誰!他一定、一定……

罵咧著,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慘!除夕那天直接被西門永打暈,大哥一定是忘記要幫他「四洗四淨」!所以才會這樣「從頭晦頭」!

「啊~~~~」西門義悲哀的壓低聲音嘶吼,感情諸多不幸的元凶是他不成?

不!不是他!是西門永!!!要不是西門永把他打暈,以他的小心謹慎,怎麼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西門義握手成拳,背後升騰起憤怒的火焰。



「不行!不行!」

要是就這樣放過那小子,他恐怕一年都得食不安寢。

西門義蹲在地上開始磨牙。一雙眼睛骨嚕嚕的轉個不停。

從哪方面下手好呢?那西門永連大哥的話都不太聽----這也是最令他不滿的地方!看來,只好從恩弟……

想到西門恩,西門義又開始煩惱----想不通!!!

----那個裝神弄鬼的騙子巫女竟然真的治好了恩弟的病!雖然他當時不在現場,可聽安插的「探子」回報,那日,那巫女一場祈福舞跳過之後,恩弟的就醒了過來。而且身體大有起色!竟還在大哥的摻扶下,在守福院內走了一周!!這可是從沒有過的情況啊!!

「當然,當然,恩弟身體好起來我是很高興……」

可是……總還是覺得有些奇怪……尤其是「祝氏一族」人人鬼面擋臉,讓他想起來,心裏就不舒服。



西門笑對他解釋過,那是祝氏的族規。

因為巫女是待奉神靈,與諸神勾通的橋梁,所以,須得保持聖潔之身。

祝氏一族的處子,面貌均不能示人。若有人看到她們的真面目,一是要與她們成親,再者就是……

再有怎麼樣,西門笑沒有細說。西門義當然也猜得到下面是什麼內容。所以才對她們更有偏見。



「不過……搞這麼正式,又治好了恩弟……難道她真的有神通不成?」

西門義自言自語,半信半疑,一雙腳卻不由自主的開始向那「祝氏巫女」所在的「天一樓」前進。

「若她真那麼厲害,不妨請教她一下,如何讓我把帶到今年的晦氣趕走!」

西門義小心翼翼的摸著自己的「豬頭」----西門恩那廂的事情平定後,西門笑又找了大夫給他看傷。感情這顆「豬頭」倒不全是被打的,而是火氣鬱結上沖,熱毒聚集在臉部不散導致浮腫。而問那大夫要如何醫治,卻只得了一張散熱去毒的藥方,說按時吃藥,待得熱毒散盡,自會消腫。



「鬼知道要何時才會散盡!呃,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西門笑說他是火氣太旺才會得這怪病,要他放寬心,多笑少怒。哼,可這西門永的事情一開不解決,要他如何高興!!尤其是,現在,他的雙頰腫的足和鼻子一樣高,昔日的英俊(他自稱)面孔被破壞的面目全非,連那些下人仆役看到他都要背過身掩嘴偷笑,害他三年來好容易樹立起來的威嚴形象毀於一夕,他怎能……他怎能~~~~

「我不生氣~~」西門義挑挑眉,笑得可怖:「我一點也不生氣~~~嘿嘿嘿嘿~~~」

陰森的笑聲被夜風一吹,尤其磣人。



邊走邊念,不知不覺已走到藏書樓。

這「祝氏巫女」倒也真是奇怪,當時西門笑差人收拾了招待貴賓的「禮和院」給她們住,為首的那個巫女指使了她的從人們離去後,卻要求說想到「藏書閣天一樓」觀看一晚。

西門府的藏書樓「天一樓」雖比不上有名的聶家「封澐樓」,可裏面收藏的珍品禁書、絕版書、名人真跡倒也不少。通常是不會允許外人觀看的,可西門笑感激她救了西門恩,便欣然應允。西門義知道後又抱怨了半天。

「這祝氏巫女行事處處透著詭異,待我先觀察一番!別被她偷去什麼珍貴秘籍才好。」

西門笑早已吩咐過府內諸人,不可去驚擾巫女。因此,天一樓外並無人守夜。西門義當然不會把他那好脾氣的大哥的話當真,躡手躡腳的貼著牆根溜到院內。

天一樓內還亮著淡淡的燭光。西門義趴在門縫處向內窺探。



只見,書桌前,坐著一白衣少女,正在燈下仔細的翻看一本書。那暈黃的淡淡火光照著她的臉,西門義不僅看呆了。

這少女極美,柳眉飛揚,眸光如水,淡粉菱唇之下還有一顆更添風韻的美人痣。此刻,她一頭長辮已被打散,一頭漆黑的長發散落下來,當真如……如……

西門義「如」了半天,想不起合適的形容詞,不知怎的,這麼美的一個人,這般淡雅的一片景,竟讓他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如……如鬼!!

西門義突然想起一些民間鬼狐仙怪傳奇志書裏的故事。找到了適當的比擬對象。

是了,這樣的幽暗無光的夜,這樣詭譎妖異的景,這樣邪氣豔媚的人……

西門義為自己貼切的形容感動著。



他一感動,也忘了壓抑呼吸。那巫女極是敏感,馬上察覺了他的存在。

「什麼人!」

祝氏巫女冷喝道,抬起頭,直直的向西門義站的方向瞪過來。雖隔著一層門板,那陰冷攝人的目光也西門義心頭一凜。他平日苦練來瞪視仆人的目光和這巫女一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

西門義心下佩服。他即已被發現行蹤,也就不再躲藏,推開門就進來。

祝氏巫女見他只是一面貌醜陋的少年。拿在手裏的鬼面也不再往臉上戴,只是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擅到此處!」

她的聲音仍是那般的冰冷無起伏,這夜裏聽來,又添幾分寒意。

西門義頸中爬起一層小雞皮。但表面上看來,卻又絕不示弱。他腆了腆肚子,傲然到:「我是西門義。這裏是我家書閣,我到此怎能說是’擅入’!」

「西門義……」那巫女重複著,唇角輕挑:「西……門……啊……」



這本是十分美麗的笑容,在西門義看來卻只覺鬼氣森森。祝氏巫女念著「西門」這兩個字的語調,讓他覺得----不妙!!大大的不妙!!

「西門義,你……可是看到我的臉了。」

「看到了。看到又……」

他話說出口,才想到剛才還在抱怨的「祝氏族規」。

「不會吧!」西門義後跳一步,雙手捧胸,堅決道:「我才不要娶你!」

看他一臉嫌棄厭惡的表情,祝氏巫女冷笑道:「即使你跪下來求我下嫁,我也不會應允。且不說你是西門家的人……」



祝氏巫女說著,又想起纏繞本族千百年來的一樁恨事----

早在春秋戰國時,魂國鄴縣有叫西門豹的官員。破除「河伯娶親」的迷信,將誆騙女子入河當新娘的巫婆投進河中,一舉掃蕩騙財的巫婆,破除人民的迷信。

而真正的亞女自然也受到波及,不得不避居它地,從此地位一落千丈。祝氏一族世代為靈媒,也被民眾軀入山林,怨恨油然而生。而這西門豹,正是西門家的先祖。他們嫡嗣世代病苦纏身,也正是由於祝氏世世代代的詛咒----

西門笑此次請她來「破咒」「祈福」,她會欣然應允,便是不想西門家再找來其他功力高深的同行,以致被他們真破去詛咒。西門恩那場突來的急病,當然也是她在前往南京途中,施法詛咒所致。一番祈福救回西門恩,自是自導自演的鬧劇。

她不會讓西門恩便宜死去。她要讓他半死不活,就這樣躺在床上病一輩子,讓西門家真正的斷子絕孫!!



「喂!你!我是西門家的人怎樣?」西門義看她想的入神,忍不住上前兩步問道:「總之,不要想我娶你!你怪裏怪氣,陰陰森森……」

「哼!」祝氏巫女輕蔑笑道:「且不說你是西門家的人,單看你這幅尊容,我多看一眼也覺難受。」她邊說,還配合的移開目光,以示厭惡到極點。

西門義大受傷害,西子捧心倒退三步----他是常常會忘記現下頂著的「豬頭」,可也用不著這樣時時找人來提醒刺激他吧?!

「你嫌棄我醜又如何!只要我尊敬的人不嫌棄我……」呃,奇怪,他怎麼在這種情況下想到大哥,拿大哥和這「要嫁他」的巫女來類比,好象實在不倫不類。



「你尊敬的人?」祝氏巫女又看一眼西門義的「豬頭」,還真是醜的天怒人怨,也真虧他敢在這夜裏四處亂走,不怕嚇死普通老百姓。她冷笑出聲:「你尊敬誰?」

「自然是我大……奇怪,我幹麼要告訴你!」他漲紅了臉,還好這青色的「豬頭」上看不太出來。

「你不說,我也猜的到是誰。哼,正好,祝氏族規不可廢,我即不想嫁你,只有咒你了!」

「咒咒咒咒咒咒咒咒咒………我?!」

「我咒你從現在開始,眼裏只有你最尊敬的那個人,不會再有其它人了!」

「等…等等!!我大哥他是男人!!」

「我當然知道西門笑是男人!哼,他即使不嫌你醜,卻也不會看上你,而你的眼裏卻只有他。即使他娶妻生子,妻妾成群,你的眼裏還是只有他!」祝氏巫女陰毒的補充上詳細說明,看西門義目光呆滯神情恍忽,殘酷笑道:「我祝氏咒法,最忌幹淨俐落,要讓那被咒者冤孽纏身,生生世世得不了解脫,才顯高明。」



祝氏巫女陰毒的笑聲夜梟般低啞!西門義不知是被她魄力所攝還是受打激太大,竟傻站在門前,呆立不動。

他不知道祝氏巫女是何時離去的,腦子裏一團醬糊,什麼也無法思考,滿滿的反複回蕩著那句話咒言----「我咒你從現在開始,眼裏只有你最尊敬的那個人!」

「只有他……只有他……」

他神智不清的低喃著,低喃著,眼前晃來晃去都是西門笑一張沈穩笑臉。



而當他終於理清頭緒,想清楚這句話代表的含義時,一聲嘶心裂肺的慘叫響徹南京城。

這時,卻已是第二天的正午了,那祝氏一族早已離去。

也就是從這天起,南京城開始流傳起一個說法----那西門府表面平靜,兄弟友愛。實則勾心鬥角,爭鬥激烈。這不,新年伊始,就不知是西門家的哪個兄弟在府裏被做掉了,以至發出那種……慘絕人寰的……

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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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

這一節,對原著的改動比較大。與祝氏一族的相遇足足提前了五年。(汗)

西門義被咒的情況就整個顛覆了。因為於老大寫的較沒信服力,巫女一般不會那樣子咒人吧,一點殺傷力都沒有。而且要到義少近20歲再發情,實在晚了點。要讓他的心理一點一點的扭曲,一點一點的變態,需要一個漫長的時間嘛~~~~

我也不想情節太散,就讓所有的事情都在義少13歲時遇上了。

其實啊,在我文裏的設定,祝氏巫女根本就沒下什麼咒,施咒要有!風,她連續替西門恩下咒解咒就頗費力了。後來敏感的發現三少心裏有鬼,就對他下心理暗示。而三少終於在漫長的鬱悶中,一發不可收勢的對笑大爺一往情深了!



最後,感動的握住三少的手(占便宜)



F:「三少!80K後,我終於帶你踏上戀愛之路了!!」

義(專心數數):「5、6……」

F(大汗):「你……還在數那個’豬頭’啊………|||||||b」



西門義非常的委屈……

非常非常非常的委屈。

那該死的祝氏巫女對他下了咒就不辭而別。害他在院中傻站了一夜,又受了風寒,現下病倒在床。最讓他委屈的還是,西門笑竟然沒來看他,只派了西門庭代為問候。

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委屈!!!!



「三哥,你一直瞪著我做什麼?」

對比西門義的滿面陰霾,西門庭笑的神清氣爽。他愈發的不快,將身體往被子裏縮了縮,悶聲問道:「大哥呢?」

「大哥聽人說,南京城附近連日來發生了幾起劫案,說他挺擔心的,就出門了。」

「哦,被搶的也有咱們家的貨物。」

「那倒沒有。」

「既然咱們沒有損失,大哥操那份心幹什麼?」

「大哥說,被搶的這幾家,丟的倒不是什麼金銀財物,而是一些珍惜的補品藥物。三哥,你也知道,這大過年的,有不少達官大戶往來贈禮,都是些千年靈芝,冰山雪蓮什麼的……」

「哦。」似乎隱隱把握到什麼,西門義也懶的追究。「那又關大哥什麼事?」

「是不關大哥什麼事……」西門庭抓抓頭發,想想了,才壓低聲音說道:「大哥沒說,只是我聽回話的人形容,那強盜,倒是有些像永二哥的樣子……」



「西門永!?」

西門義從床上跳了起來,仰天悲嘶:「除夕的帳還沒給他算!他就又去惹這種麻煩!怪不得這幾日都沒他的蹤影!你說這家夥,他閑著沒事做什麼不好,學人做強盜!西門家的人都被他丟盡了!!」

「三哥,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你好象蠻高興的樣子?」那張「豬頭」上是看不出什麼表情了,可是西門義的話裏,怎麼聽怎麼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

「高興?!我哪有高興!我是在怒其不爭!」西門義理直氣壯的反駁,心下卻嘀咕這小六還真敏感。哼哼,出門做強盜,就算大哥再護他,也得好好教訓他一頓。要不是怕丟西門家的人,找人把他直接綁去見官,倒是省他的心了。「小六,你說,咱家要什麼沒有,這家夥怎麼這麼不爭氣去搶人家,就算那些雪蓮靈芝再珍貴……」

他樂呵呵的抱怨著,聲音卻越來越低----等等!補藥?千年靈芝、冰山雪蓮?他眨眨眼,看著西門庭。

「他難不成……」

「大哥他,或許和三哥的想法一樣吧。」

西門庭點頭總結。遞給西門義一枚糕點。西門義接過小六的愛心,塞進嘴裏,不言不語了。



兄弟二人,又悶坐了大半天,相對無言。西門義又縮進被裏:「得得得,我也不用你陪,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看西門庭無所謂的應了,轉身出門,才又探頭補充道:「對了!如果見到大哥回來,你就說我病的很重,讓他來看看我。」

「嘿,知道了。我會告訴大哥的。」西門庭偷笑,卻不敢讓他看到,帶上門:「我走了,三哥。」

他這一走,屋裏頓時沈寂下來。西門義茫然的睜了會兒眼睛,回想這個多事「新春」的諸多事件,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幸福,一會兒鬱悶……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

…………

被開門聲驚醒,西門義睜開眼。卻看到西門笑正要往外走。他連忙坐起身:「大哥。」

西門笑見他醒來,便又帶上門,走回他身邊,關切問道:「怎麼樣,你好些了嗎?」

「嗯。」

西門義只覺有滿腦子委屈,想對這大哥傾訴一番,可又一時想不起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他早先打算告訴大哥被「祝氏巫女」下了咒的事,讓他找回那祝氏解咒,又隱隱覺得說出來似乎有些不妥,至於哪裏不妥,卻也想不明白。



西門笑看他呆呆的望著自己,浮腫未褪的臉呆滯可笑,不由得露齒輕笑。雖不是以往沈穩溫柔的笑,卻看得西門義心頭一喜----對了,他是想看他這樣輕松自然的笑的。

他看的著迷,又想----其實就算那祝氏巫女不下咒,他以往也是看大哥居多啊!西門笑本身個子就高,風度又好,隨便往哪裏一站,都顯得卓而不凡、鶴立雞群,想不看他都難。這麼說,被下了咒,也和以前沒什麼區別啊!就算他們將來都各自成了親,他看大哥比看妻子多,那又如何呢?只代表他對大哥尊敬的緊罷了!妻子,妻子,還不知道是怎樣的女人呢!不看就不看吧-----想到此處,不由覺得那祝氏巫女的詛咒頗沒來由。也蠻無所謂,便不放在心上了。

(裹插花:嘿嘿,這時候三少還頗純情呢。都不會想歪~~~)



「對了,大哥,我聽小六說……」他話才起了個頭,就看西門笑笑容斂去,換成一幅擔憂狀,心下不由暗罵那西門永。雖知道他是為西門恩的病而去搶那些珍貴補藥,也不該讓大哥擔心啊!況且,就在這南京城附近行動,如果被人發現,不又是給家裏惹麻煩!

「唉……事已至此,他做都已經做了……那也沒有辦法……」西門笑知道他這三弟一向聰明,能推斷出事情的原由。他早先找到西門永時,本想責令他把藥還回去,可一來,擔心西門永失手被擒釀成大禍;二來是私心裏也希望這些藥中,有能根治西門恩的珍品。便只是訓斥他一番,令他短期內不得出府,待風頭過後再說。

「這件事,你知道就好,以後也不要再提了。」他吩咐他,卻看他應得漫不經心,一雙眼珠在範圍不大的眼眶內轉來轉去,顯是在算計什麼。西門笑心中有些不安,想待要叮嚀幾句,又怕惹得他再泛酸水。只是搖頭苦笑。



「大哥,你笑什麼?」西門義注意到他的表情,好奇問道。

「沒什麼,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太放縱你們了!」

「對啊!你本來就太放縱西門永了!不好好教訓他,那家夥是不會長進的!大哥你要拿出大哥的威嚴才行!」

西門義惡狠狠的說著,作個揮拳的動作。也不知是真沒聽出西門笑的所指,還是故意把自己排除在對象之外。

西門笑又被他逗得無言以對,輕笑出聲。

西門義呆呆的看著他,半天,才輕聲說道:「大哥,你還是要這樣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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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庭狐疑的看著西門義。饒是他天性淡漠,對凡事都不太關心,也覺得的現在的情況,有些……太詭異了……

太詭異了,他不由的放慢了些腳步。

「義三哥,你剛才說,咱們要去哪裏啊?」

「小六,你年紀輕輕怎麼就重聽啊!」西門義轉過臉來,笑得抽搐般,愈發顯得詭異:「我說,咱們去看看西門永去,他之前惹事被大哥責罰過,被關了這些天禁閉,咱們身為兄弟,也得去探視一下,對不。」

他解釋的越是清楚,西門庭越是懷疑。

「來,小六,你不走快些,錯過了時機怎麼辦!」

時機?什麼時機?

西門庭不好的預感在加劇。可西門義只做沒看到他的疑惑,破天荒拉著他的手,匆匆向西門永的住處走去。



進了院門,正對一水池。池邊植有垂柳,嫩葉新抽,迎著春風搖擺,看來甚有情調。西門永好水,所以當初他特意選了這院來居住。

西門義拉著西門庭進了院門,就直直沖到內室。

「啊!不在!」

這聲「不在」說的太過暢快,聽在西門庭耳裏,不像是在疑惑西門永的去處,而是在肯定這一現象似的。「永二哥不在,那咱們……」他正想說出去找找,卻看西門義已經在翻箱倒櫃了。說是翻箱倒櫃其實也不太正確。西門義是直接沖到書櫃下方,從裏拿出一個錦盒來。打開錦盒,西門庭好奇湊上前看,裏面裝一瓷瓶,瓶上有三個古樸的隸書體字----「雪參丹」。

西門庭想起這名字似乎在哪聽過。隨即馬上省起,近來南京城外被搶的補品中,據說最珍貴的就是這「雪參丹」。乃是宮殿賜品,是當今天子感一老臣之恩,才賜下一顆的至寶之藥。



「三哥……你該不會是想……」

西門庭知道西門義和西門永不合,兩人從初見面就打了一架,互看不對眼。後來偶爾朝過幾次相,也是互不搭話,賞對方一個冷臉,害的長兄西門笑為此甚是煩惱。所以,他一聽西門義主動提出來看望西門永,就有不好的預感。現在看西門義拿這「雪參丹」時的俐落,顯是早已探好西門永的藏藥處……

「三哥……這樣不好吧……你還是把藥放回去吧……」他知道這藥是西門永搶來給恩弟服的。也知三哥宿來對小弟很是寵愛,故知他不會毀去丹藥。唯一的答案就是……

偷--------

只是,如果他要來偷藥,又帶著他做什麼?



西門義也不理他,只是把那藥收進懷裏。就邪邪的笑著,擺出側耳傾聽的樣子。西門庭心中起疑,也不再言語,跟著他傾聽。不久,只聽院外響起幾聲詭異的「鳥叫」。與其說是「鳥叫」,不如說是暗號。果不出他所料,「鳥叫」剛停,西門義就又開口了。只是他這時講話聲音奇大,簡直是用喊的。

「小六!這參丹放在這裏極是危險!還是毀屍滅跡來的幹淨!」

說完,就從懷裏掏出個東西,向門外水池拋去!

「別!三……」西門庭還來不及阻止,只見那東西劃出道優美的拋物線,「撲通」一聲落入池中。而幾乎同時,另一道白影也飛速的向池中躍去!那聲熟悉的「該死」的咒罵還是在那人投入水池後才傳來的。

「二哥!」



西門庭再轉看西門義,只見他笑的賤賤的,從懷中掏出那個「雪參丹」的藥瓶,好整以暇的倒出裏面的藥,換進另一相似大小的瓷瓶中,輕聲細語的溫柔解釋道:「西門永就是這麼粗心,還留著這瓶子,我來幫他換一下,再把這個瓶子打碎,這不,就毀屍滅跡了。」

「那你扔的……」

西門庭問到一半,就自動住口了。顯而易見,西門義帶了多個類似的瓶子。他哭笑不得的搶出門外,只見外面水池裏,西門永緊握了那個被扔進水裏的瓷瓶,正在辛苦掙紮。



「三哥!你快救他上來!」

「急什麼,他叫西門永,當然會遊泳了!」

西門義把雪參丹再度放進書櫃,順便把那個錦盒一並收進懷裏。斯條慢理的做完一切,還拍拍手,以示悠閑。

「三哥~~~」

西門庭當真哭笑不得。且不說西門永的「永」和遊泳的「泳」無關,他這位二哥「好水不會水」也是眾所周知的。無疑,這一切均是這個小心眼的西門義精心設計來對付他的。而且,將來西門笑責問時,西門義還占了大道理……



西門義做作的這會兒工夫,西門永也已經灌足了水,開始往下沈了。他這才高聲喊道:「來人!!」

話音甫落,就有四個裝備整齊的仆人小跑進來。說裝備整齊,就是兩人拿了網子,一人拿了換洗衣物,一人拿了薄被,顯是料想周到。

「快!把西門永給我撈上來!」

他吩咐著,那兩個拿網子的仆人就投網下水,七手八腳的,把西門永撈了上來。

連府裏的下人都被他……西門庭無奈搖頭。這府裏大小事務早已由三哥接手主持,仆人們自然是畏他多些。

湊上前去看西門永----他已喝了不少水,被仆人從網中扶出,裹上棉被,仍不停的向外咳水。此時仍是春寒料峭,風一吹,西門永又連打幾個噴嚏。話都說出不來,只是怒瞪著西門義。

西門義得意的大笑,湊上前:「西門永,我知道你習武身體強健,可也用不著這樣顯示你優秀的體魄吧。」他說完,不待西門永開罵,就向院外溜去。



走到院外,又探頭回來:「對了!西門永,狗~~~~百歲!狗~~~~百歲!」

南京城俗,孩子染了風寒打噴嚏,在身邊的家長要應聲說一句「狗百歲」,打一聲說一句,直至最後停止了,家長還要重複幾句「狗百歲」。只是,西門義的那個「狗」字拖的奇長,「百歲」二字字壓得奇低。明顯絕非好心。

西門庭看他高高興興跑遠,只是無言。心裏卻暗想----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這心胸狹窄的三哥,不小心被他記了仇的話,不定要怎麼被整呢……



至於後來。

西門笑聽聞此事,叫了西門義責備。反被他理直氣壯的反駁一番。還拉了西門庭作證人以示無辜。辯到最後,一切還都是西門永不相信他這兄弟的品格為人、心存偏見的責任。

西門笑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也無可奈何。而之後的一整個月,他也只得寸不不離的守在西門義身邊,以防他落了單再被西門永暴打報複。

再後來,由於西門永本是大而化之的性子,時間久了,淡忘了這件事。加之在府中久坐不住,便出門遠行,為西門恩尋找各式靈藥。呃……當然尋找方法仍不足為外人所知。

這水火不容的兩人一年下來,朝不上幾面。才勉強相安無事。

只是西門笑每每思及此事,便忍不住要問一句:「我是不是真的太放縱他們了?你說呢?小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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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

第二部分也終於完成了。

F身後,義三少因夙願得,正快樂的載歌載舞。



F,不知死活的打出廣告----第三部分內容關鍵字:《孽世鏡》、青樓、西門笑的追求者!!!

嘿嘿,三少,危機哦~~~~



「啊喲!三少!你怎麼可以扔刀子!!!!~~~~~~好毒~~~~~~~」



(六)

南京城----六朝古都,繁華之鄉。卻也是古來有名的「八卦」城市。

而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呢,很值得考究。



「那有什麼值得考究的呢?不過是世道太平了點,人多了點,嘴碎了點,看湊熱鬧管閑事的人,嘿,太過富裕了些。」

說這話的,是一個十多歲的白衣少年。他說話時聲音稍高,便引來旁人多看幾眼。那人不看不打緊,一看還真有些移不開眼睛----好一個女扮男裝的美少女啊!唇紅齒白,皮膚嬌嫩,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更是水汪汪的明媚動人。

這仁兄看的著迷,不小心口水流了一桌。惹起同桌的人注意。那人順著他的眼光看,也看到了這白衣少年。愣了一下神,待揉揉眼,看仔細了,才拉了那被魘住的仁兄一把:「別看了!那人,你招惹不起!」他小聲的附耳上去說了個幾個字。那仁兄便猛一哆嗦,正正坐姿,收回了目光。卻仍克制不住的偷瞄過去幾眼,張起了耳朵,豎起來聽他說些什麼。



「那,四哥你研究出來的原因是什麼啊?」

少年正對面坐著的是一白袍青年。那少年已是罕見的人才,那青年卻也是不遜於他的出色。長相俊美不說,笑起來更是如春風撫面,連看的人也覺舒心。他輕搖了幾下手中的折扇,翠玉的扇墜隨他手而動,映光通透碧綠,顯是極貴重之物。

這青年慢慢喝了口茶,看一眼四周不少支棱起耳朵的茶客,刻意把聲音壓了一壓,才對那美少年道:「根據四哥我長期觀察,整理研究,推斷演算得出的結論啊……」他說到這裏,聲音拖的長長的,顯是在吊那少年胃口,待那少年忍不住,又追問了幾聲,才斯條慢理的答道:「我看,是因為咱這南京城,茶館實在太多了點。」



南京過去有句俗話:「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意思就是說:早晨上茶館喝茶,晚上去浴室洗澡。舊時,一般人家都是用柴灶來燒菜煮飯,所以一般人家要點開水都不容易,何況是泡茶。除了那些大富之家能用木炭風爐燒開水泡茶,一般人要喝茶就只好去上茶館。所以,南京城裏幾乎每條街巷都有茶館。而聚在茶館只是喝茶也略嫌單調,人們自然就會圍在一起,嘮些東家長西家短的話題,也因此,就給了真真假假的閑言碎語流通渠道。

白衣青年一說完,周圍就響起了一片贊同聲。感情有不少人都在聽他們二人講話。他也不以為意,瀟灑的笑著,對周圍人一拱手,以謝捧場。



他不再多說,那美少年卻又湊上前:「照我看,四哥你只說對了一半。」

「哦?那勞你指教另一半羅。」

「嘿嘿。」那美少年得意一笑,小臉半揚:「要我說,還有一半原因,是咱南京的閑話素材好!你看,單是那西門家,就有多少供咱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啊!」

他的話又引起了另一波兒的贊同聲。這少年越發得意起來。故做神秘往白衣青年的身邊移了移:「四哥,你說,這西門家裏,到底哪個義子會獨吞掉他們龐大的家產啊?」他姿態神秘,聲音卻不低,身旁聽眾的耳朵又不由自主的齊齊豎高了幾分,以便好聽到第一手的內幕。

「要我說啊,這其實也不難猜。」他雖是在問那青年,卻並不真的等他回答,看吸引了不少的聽眾後,就自顧自的說起來。



「對啊,那以你之見,是西門家的哪個人,會貪掉他們家的家產呢?」

那少年聽有人捧場追問,興致更足了。晃晃腦袋,得意笑道:「那還真是明顯,不出意外的話,一定是……哎,我說四哥,你眼裏進沙子了嗎?怎麼眨那麼厲害?奇怪,這會兒沒風啊!」

這美少年注意到白衣青年眼睛以奇怪的頻率眨個不停。兀自不解。待順著他的眼神轉臉看了後面,也不由噤聲了----不知何時,他身後已站了兩個青年,靠近他的那人,面貌尚佳,只是眉宇間一片陰沈。冰冷陰鷙的眼神惡狠狠的瞪過來,讓他本能的一個哆嗦,忙轉回臉,捧起茶碗,只做專心飲茶狀,一聲不吭。

適才還熱鬧的茶館一時靜寂無聲。也難怪,閑話中的對象真個到了眼前,誰都得避諱下,是不。

過了半晌,才聽那白袍青年一聲幹笑:「嘿嘿,好巧啊,笑大爺、義三少。」



西門笑搖頭苦笑,拱手還禮:「聶四公子。」他只是一聲招呼,卻不多話,拉了西門義就要坐到別桌。西門義卻牢牢站定了,動也不動,只是陰陽怪氣道:「別急走啊,大哥,我還想聽聽聶家十二公子的高見呢。」

聶十二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毫不懷疑,過不多久,那兩道投到後腦的火辣辣的眼神就會把他盯死。

聶四見小弟受困,只好起身,擋在他身前,替他接下西門義的兩道陰毒目光,坦然一笑,瀟灑拱手:「西門兄,小孩子頑皮,言語之中得罪之處還請見諒見諒。」他也不待西門義回話,便拉了聶十二起身,向門外走去。

都出了茶館大老遠,還感覺背後刀割般的痛----西門義的目光……名不虛傳的陰毒啊!

「真執拗的人…………」聶四輕笑。又加快幾分腳步。



「哼。聶四~~~」

聶家兄弟都走的沒影了。西門義才從鼻子裏發出這道聲音。

西門義當時是用怎麼的感情在發言呢?有幸親聞者作了如下說明----他話一出口,六月的青天白日立刻飛沙走石、陰風陣陣。至於西門義當時瞪視聶四的兩道目光有多陰毒呢!到得早些的人還可以親眼看到證明----見到那躇在大街上的人形雕像沒?那就是不長眼,一不小心在西門義瞪聶四時闖到他們中間的人!想解凍,搞不好要等到明年的老郎廟會了!

於是,第二天,南京城又流行起這麼件消息來----如果哪天聶四在街上被人做掉了,那毫無疑問,凶手一定是西門家的某人!這「某人」到底是指誰?有點大腦的人都猜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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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進了西門家大院,西門義還怒氣未平。無可奈何的跟在他身後,西門笑只是苦笑。他早說取得那幾件手稿後就回府,偏是這三弟說要好久沒有一起出門,要去飲茶消遣。結果好巧不巧遇上聶氏兄弟。

這南京城是這麼小的嗎?西門笑不解。

「義弟……」他正想開口在勸兩句,走在前面的西門義卻猛的定住腳步,轉過身,他一個收勢不及,兩人險些撞在一起。

「大哥!你不必多言!」西門義抬起頭,瞪著他追到現在還是比他稍高些的西門笑:「那聶家本身就是個大閑話簍子,也還來敢笑我們!要是我在街上去講他們聶三瘸了一只腳,散播聶五是個海盜頭子的流言,想來他們也不會與我幹休吧!所以,就算是你想挺他們,我也不會同意的!!更何況,那聶四……那聶四!哼!」

他哼了一聲就沒再吭聲,西門笑也知道他的意思。



作為南京富豪之一,聶家也是商場縱橫數十年的名家,與西門家可說各擅勝場、勢均力敵。但說到聶家在南京文人中的地位,卻又是西門家遠遠不及的了!追其原因呢,就是聶家三少聶封隱主持的「封?書肆」存在的緣故!

明代南京的雕版印刷業聞名全國,聶家「封?書肆」更是冠絕南京。他們的書本品種其全,印刷精美,更有時下流行的新作佳作不斷問世。換以前,每每西門義講到它時,都會忠心贊一聲「佩服」!

那,這種情況又是什麼開始改變的呢?這就要說到那年聶三公子外出遇襲,被人打斷了腿……呃,這又是另一樁閑話了,這裏我們也不多說,總之,從兩年前起,聶家「封?書肆」就改由聶四公子代為打理了!



在南京城,聶家跟西門府向有「對影」之稱。不僅這兩家在南京城內各為數一數二的大財主外,在家族背景上也頗有神似之處。

比方,聶家與皇親貴族保持友好關系,曾在大明開國有功於朝廷,而西門家也曾功獻朝廷----只不過是由西門家的義子冒命換來;聶家家中兄弟多人,無姊妹,西門家中兄弟也多----除了西門恩外,其它兄弟都沒有血緣關系;聶家中有個自幼體弱多病的聶老四,而巧的是西門家中也有一個自小病到無藥可救的老幼----只是這老幼恰好是西門家中唯一僅有的真正血脈。

可如今,對影就被打破了不是;西門家的老幼仍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聶四卻精神攫碩,活蹦亂跳的領著他的十二弟滿城閑晃。也怪不得西門家愛弟心切的某個義子用他惡毒的嫉妒眼光想要瞪死聶老四般的死瞪了!



「肯定是他奪走了恩弟的幸運!」西門義惡狠狠的總結!看西門笑張口似乎還想再解釋兩句,也不多說,抬了腳繼續進府,只當什麼也不知。

西門笑曉得他心結極深,也不多勸。只是苦笑,隨他進了門。

「對了!大哥!」

「嗯?」

「書稿拿來!」西門義幾乎是用「搶」的,從長兄手裏拿過一摞「書稿」。丟下一句:「今天一天我都在思承堂!你晚飯後去找我!老規矩!」說完,見西門笑一臉絕望的苦笑,丟下個讓他從頭頂毛到腳底的眼神:「我等著你!不許偷跑!」

看他以所向披靡的氣勢絕塵而去。西門笑良久才長歎一聲----是他的錯覺嗎?感覺近年來,好象越來越沒有大哥的尊嚴了耶……還有,西門義的那個毛病……

「小六,你為何要離家呢?你不在,大哥這些苦惱,要向誰說好……」懷念著義兄弟中最乖巧的西門庭。西門笑決定----今晚,還是給小六寫封家書吧!

一封長長長長長長長長~~~~~寫盡他無限苦悶的家書!



做為西門府的當家大家長,雖說不上日理萬機,卻也是每日奔波,辛苦不斷。但,對於西門笑而言,在外面,怎樣的勞心勞力,都好過坐在書齋裏,陪西門義讀書解惑來的輕松快樂!

這不,用了晚餐,算一算實在不能再拖了,他才拖著沈重的腳步,一步一挨的向思承堂方向「挪」去。有仆人路過看見他,恭敬招呼道:「大少爺,你在賞月啊?」

西門笑只是苦笑不答。也不好意思解釋----他是在前進。

他有心逃避這重責,卻不忍打擊西門義的熱情,只得苦苦忍耐了!



話說二年前,聶家「封?書肆」出版了一本新書,名《孽世鏡》。西門義是通過不好言明的方式拿到初本的,通讀完後,就掩卷長歎。臉色鐵青。呃,這「鐵青」還只是西門笑的保守形容,為真實起見,可替換成青面獠牙。

他關在屋中鬱悶不出,西門笑當然要表示關心,去問時,西門義也不多說,只是怒罵:「聶家哪裏找的這獨一無二的奇書。」罵了一陣,看西門笑只是不解,才又解釋:「大哥,你不懂,這是一本即將在大明民間引起轟動的奇書,即使後世奉它為本朝傳世經典,我也不會感到驚訝。」

西門笑向來知道,西門義很有眼光,尤其在商業方面極富遠見。但聽他如此說,也頗不以為然。可事實遠勝於妄測,這《孽世鏡》一經正式發行,短短月內,即在諸多名士學子之間引起滔天巨浪。到了現在,只要是懂字的,幾乎人手一本。



更讓西門義不平的是,隨後,聶家又推出同一作者的《璿璣記》,眼看又要引起一陣熱銷。西門義簡直眼紅的都要變成一只兔子了。他早有計劃開一書肆與聶家一爭長短,可也知不能貿然行事,遂遍訪能人,以求得一可與聶家奇書一爭高下的傑作。所以,現下他得了空閑,就拿著些手稿翻看。

本來,他看了書稿也不要緊,可他看到不懂之處必然要問。要知這大明朝,多的是放浪形骸的文人墨客,以狎妓宿娼為終生職志,他們寫的這些文稿,內容當然都涉及不少淫亂荒堂之事。再加上西門義從沒接觸過女人,很多他看不懂的地方,便要向西門笑資詢一番。

他問的認真,問時專注的目光絕對不離講解者的西門笑。這就有些……令西門笑受不了。那目光,不知為何,總讓他覺得毛毛的,從骨子裏覺得恐懼……



「大哥。你來的正好。」

臨到院門再猶豫一番,卻看西門義已經開了書齋大門,瞧見他了。西門笑只得硬硬口皮,走到他身邊。

「大哥,本朝可是盛行男風?官員狎憐可確有其事?」

還沒等他坐穩,西門義的問題就又來了。還是以往未有過的尖銳。西門笑當即就差點跌倒。忙穩了穩身子,避開西門義銳利的目光,擺出沈穩笑容,慢慢的點了點頭:「確有其事。」

「荒堂荒堂!」西門義低聲說著,似是責罵,語調中卻又有一絲慌亂:「大哥,莫非這兩個男子之間,也可行那……行……那種事?」

西門義臉紅了紅。囁嚅問道。西門笑更是不堪,含糊不明的嗯了幾聲,以代回答。



偷抬眼,看西門義臉上時紅時白,顯是受打擊極大。也不由暗暗好笑。西門家兄弟向來潔身自好,這南京城秦淮名妓豔絕天下,他們也不曾有過風流情懷去嫖娼宿妓。西門義不僅於女性沒有經驗,就是這稍涉隱晦之事,也不樂多聽。是以對這種當朝士人以為的「風流韻事」都不曾所聞。

他好奇的拿過西門義手中的書稿:「你今天怎麼問起這個?」

那書稿他翻了幾行,便不由也面紅耳赤,輕笑道:「義弟,你是從哪裏得來的這種……這種……」

「大哥,我看此人文中說----士人是社會潮流的領導者,他們的趣味和傾向有時往往會比朝廷的詔令更具號召力。除了那些以正統自居的道學家之外,本朝士人通常不僅不排斥同性相戀,反而常把它作為一種風流韻事而津津樂道,並加以倡揚----所以,我才……」

「你才看這種……呃……」

「那,大哥對這種人可有鄙視?」



西門義不待西門笑說完,便打斷他問道,口氣咄咄逼人,卻帶有幾分慌亂。

西門笑不知怎的,有些不敢看他的目光,想了想,才搖搖頭道:「外人的隱私偏好,我不多妄言----只是,男女並稱,所由來矣。其偏嗜者,亦交譏而未見勝也。世固有癖好若此者,情豈獨在內哉? 」

他文縐縐的說了這麼一段,自己先行笑出聲來:「這書稿如何,我雖未看。只是看其人行文,比那笑世生卻頗有不如,你不用再看下去了。否則淨問些這種怪問題,大哥也是答不出來的。」

他說完,去拉西門義的手,想帶他離開書齋,卻看西門義愣愣的看著他。表情雖呆滯,目光卻比燭火更灼人。

「大哥不通此事,卻熟知男女之事?大哥……你是不是有過……」他雖沒說完,意思卻很明顯。

西門笑又被他這突來的問題給「凍」住了。沈默了片刻,才猶豫道:「呃……一定要說嗎?」

「自家兄弟,大哥又何用避諱。」



他說的輕巧,語氣卻毫不放松,顯是非要聽到答案不可。西門笑給他看的更加尷尬,只得點點頭:「呃……也算吧……」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大哥莫非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這幾聲逼問極其尖銳,顯是怨懟至極。

「沒、沒有!」西門笑奇怪自己怎麼會慌亂起來。這些年西門義是愈發的嚴厲刻薄,現在連他都覺得他的氣勢實在是……迫人。西門笑心裏想著----我為什麼要答你!這是個人隱私耶!嘴上卻不自覺的幹笑道:「是之前一次談生意,被人約到畫舫……我多喝了幾杯……醒來時就……」

「之前?哪一次?我知道了!是京城高氏!怪不得你那幾天都躲著我!原來是做了虧心事。」

西門義冷冷說完,撫袖而去。只留下西門笑矗在原地,心裏泛疑----這也算虧心事嗎?他好歹也是20好幾的大男人,別人早就妻妾成群,他不過是一晚,又有什麼好虧心的?

「奇怪,他幹麼氣成那樣……話說回來,我躲過他麼?我真的有躲他嗎?我躲他幹麼?」

西門笑陷入深深的,深深的鬱悶之中……



西門笑在鬱悶。西門義卻是在氣惱。

比他當面聽到聶四在恥笑他還氣惱!!

他快步走著,腦子裏反複卻只有那句話----他即使不嫌你,卻也不會看上你,你的眼裏卻只有他。即使他娶妻生子,妻妾成群,你的眼裏還是只有他!

即使他娶妻生子,妻妾成群……

這些年來,他雖被這「咒」所惑,卻不以為苦。原來是因為他根本不懂這為何算「咒」。

只是現下,他終於明白了----當你眼裏只有一個人時,那人眼裏卻並非只有你,原來是這般的……

這般的令人錐心剌骨……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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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感淚!三少,100K後,你終於長大了!!!

嘿嘿~~~載歌載舞,以後終於可以盡情的曖昧曖昧了!!

本回的開頭請了聶家兄弟來串場!(聶四瀟灑笑,拱手謝禮)我也是很喜歡他們的,希望於老大可以痛快的寫出他們的故事!耽美就耽美嘛!有什麼好猶豫的!

出府前,西門笑先四下張望了一陣。確定左右無人,才輕出一口氣,小心的掩了上大門。上鞍拍馬,正要出發,卻聽耳邊響起一聲陰森的冷笑,隨即,就聽有人陰陽怪氣的道:「大哥,你這是要去哪裏?」

西門笑的心撲的一跳,險些從喉嚨裏躍了出來。只覺汗濕衣背。小心翼翼的轉過頭,看西門義一臉陰霾的就站在馬後。

「義弟,你幾時來的?」他幹笑,其實想問的----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明明就已經小心確定過的……

「大哥,你不用引開話題,你打扮的這麼……嗯……這麼整齊,是要去哪裏啊?」

「我……嘿嘿,我約了一些晉商談生意,正要出門……」

「約在哪裏?」話意又寒了三分。

西門笑就怕他問這個,卻也知道,他這番拐彎抹角,其實就是要問這個。無奈,只好答他:「義弟,你要知道,大哥不是那種行為不儉貪花好色之人。只是這些晉商,素慕南京秦淮風情,大哥做為東主,也只好……」

他說著,小心翼翼的抬眼看西門義的神色----還好,仍只是青色,沒再加重。便如實道:「只好約在秦淮。」



約在秦淮代表些什麼,那就不用再具體說明了吧。



看他這麼痛快的招認。西門義倒頗意外。「大哥……」他再度再開口,語重心長。奇妙的面色也恢複如常的白晰:「你去做正事,我當然不會幹涉許多。只是……」他稍停一下,看西門笑忐忑之貌,邪惡的擠出一個陰森的笑容:「可否帶上小弟一同前往。」

他雖是用的請求句式,語氣中卻一點都聽不出來。說著這話,拍拍手,一仆人就從街角轉彎處鑽出,將牽在手中的馬交給西門義,顯是早已准備多時。

西門笑沈穩微笑。正待開口再說些什麼,卻聽西門義道:「大哥,這些年來,我一直打理府中內務,總理家產財務,卻還真沒和人談過生意。我看大哥每每在外奔波辛苦,早有心幫大哥分擔,現在跟大哥去見識一下,大哥以為可好?」

他一番大道理壓下來,堵回西門笑的場面話,也不等他組織好語言反駁,就徑自拍馬出發。

西門笑只得無奈搖頭,拍馬追上。



承載無數脂粉氣的秦淮河,槳聲陣陣,月影搖紅。比之《清明上河圖》來,神韻確有幾分相似。東水關外天水相連,空曠浩淼。行至夫子廟地段,方見河廳、酒樓、舞榭,種種的燈紅酒綠。

此時天氣已暗。暈黃燈火映照的歌女逸姿隱約可見,隔岸看去,更添幾分尤抱琵琶半掩面的風情。

西門義在南京城住了這許久,卻還真是首次見識到這「槳聲燈影連十裏,歌女花船戲濁波」的旖旎豔景。一時也不由看花了眼。但念及這繁華表相之後的藏汙納垢,心下卻也有幾分排斥。

西門笑在此約見的晉商乃山西平遙大戶,孫姓人家,號稱家產千萬。那孫老爺相貌普通,還帶著幾分莊稼人的憨實。西門義初見之下,也頗不以為然。但一番交談之後,才發覺此人目光遠大,氣度非凡,無怪乎在商場縱橫自如。



古來,晉商就有商界龍頭之稱。經營商品之多、投入資金之多、從業人員之多,在其它所有的商幫裏面都是首屈一指的。尤其是鹽業、典當、錢業、顏料、紙業這些行業,可說在晉商手中控制。西門家名下的織造行、茶行、瓷器行、木材行,不少原料都有賴晉商提供,因此對他們極是倚重。

晉商經商最重信義、公正兩項。孫老板之所以選擇與西門家合作,便是看重西門笑為人處事的有這兩大特點。或許當初西門老爺選擇西門笑為長子,也是出於同樣的理由吧!西門義想到這裏,便有些得意之情。

眾人談商的過程,與西門義的想象的有些不同。一番場面話後,諸人就直接進入正題。看他微現驚奇的表情,西門笑苦笑著低聲解釋----晉商最是公正,就事論事。還曾有人自贊「夫商與士異術而同心,故善商者處財貨之場而修高潔之行,是故雖利而不汙」,飲酒作樂,是須在正事了結之後。

西門義這才心下稍寬,專心的聽西門笑和孫氏商人商討諸多事宜,劃分利益分配。



待商談進行到一半。卻見一人匆匆從外走了進來,是西門笑最得利的助手霍總管。他先對諸客人行了禮,才走到西門兄弟身邊,壓低聲音稟報了城郊木材行走水之事。

「大哥,那我隨霍總管去看一下。」西門義雖有心留下學些經驗,但見事情緊急,也只能趕去處理。不料,西門笑想了想,卻道:「義弟,還是你留在這裏代我招待,我去去就來。」他說完,就起了身,向在座晉商告了罪,出門而去。

西門義知他主意已定,便也不多爭。就著剛才聽諸人談話時產生的一些想法,詢問那孫老板的意見。



…………

…………



南京城郊的木柏巷,是幾家木材商行的集散地。故一家失火,周遭同業也會受到牽連。

離了花舫,西門笑才向霍總管打聽事情的原因。原來是對街一家不知何故失火,導致西門家的商號也受了連累。

「大少爺,你既然要招待那孫老板,讓三少來處理不就行了嗎?」

那霍總管跟隨西門笑已久,自然知道這次生意的重要,提出疑問。西門笑卻只是苦笑。

他原是擔心是自家商號引起的麻煩,如果交由西門義處理,以他曆來的嚴格,商號從員不免要受嚴厲的訶責。只是,這木材行的夥計,算來都與西門義有些淵緣----是西門義還是乞兒時,對他多有照顧的乞丐同伴。西門義被收為西門府義子後,便將他們安置在自家商行作事。那些人對他感恩極深。故西門笑不想再為這種利益之損,使他們之間產生隔閡。

這些話他沒對霍總管解釋。只是急急趕往出事地點。



從秦淮河到城郊往返,西門笑縱是已經快馬加鞭,待重回畫舫時,卻也接近午夜。他只希望西門義能替他拖拖時間,招呼客人。不想,待他上得畫舫,卻聽裏面盡是絲竹之聲。幾個女子妖饒的歌聲聞者心醉。

「我山西富碩,素稱’海內之最’。可這寫盡世間繁華的的豔景,卻只有秦淮可見。」

孫老板暢意的笑聲也隨即入耳。

西門笑快步進入艙內,見裏面已是觥疇交錯,酒空金磕的熱鬧景象。眾人各自和數名歌女笑鬧成一團。卻不見西門義的身影。他的心不由的一沈----莫非義弟見不慣這種場面已拂袖而去?可若因此而得罪這孫老板……

西門笑忐忑著,卻只能在面上做出沈穩笑容,拱手施禮。



「西門老弟,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令弟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胸襟,如此眼界,真是後生可畏啊!」西門笑還未開口,那孫老板就笑著贊道。

「哪裏哪裏?我們兄弟,還有很多要向孫老板學習的。」聽他話意,竟似是西門義已和他談妥生意?西門笑心中又驚又喜。

卻聽那孫老板又繼續贊道:「我們做生意的,要理清這綿延萬裏的商業脈絡,調度上千萬兩的白銀,需要的不僅僅是精打細算或節衣縮食這樣的小聰明,而要靠一種氣吞萬裏、俯視天下的大智慧,令弟正具有這種卓越的商才。他經營頭腦非常靈活,對時機也把握極准,許多想法觀點,連我們這些在商場上打滾一輩子的也不曾想過,確實是難得的人才!我孫富廣極少如此看中一人。西門老弟也就莫要過謙了!」

聽他這番言語,西門笑這才由衷的自心裏高興起來。

「敢問孫老板,我三弟他現在何處?」他只想找到他好好的贊揚一番,發泄出心中這般狂喜。卻看那孫老板笑的神秘。

「西門老弟,令弟不僅和你一樣才華出眾,連這坐懷不亂的本事,都學得十足十。真是難得難得。」

他意帶調侃,西門笑只是尷尬,猜測----莫不是義弟他已經狼狽逃走?還好晉商們沒有為此不快。



「他還只是個小孩子,讓孫老板您見笑了。」

「他確實還是個小孩子。不過……」那孫老板還未答話,卻見同來的晉商中的一人噴著酒氣走近,笑說:「不過,現在,應該也已經算大人了吧!」

他話剛出口,西門笑就心頭一涼:「高兄,此話怎講?」

孫老板搖頭笑道:「他們和那孩子開玩笑,給他喝了些’醉花釀’,現在只怕……」

「他,他在哪兒?!」西門笑啞聲問道,顧不得晉商們驚奇的目光,就向孫老板所指的內室跑去。敲門無人應答,他一腳踢了房門,闖入內室。



畫舫內室,多是歌女留客之所,喜帳香幃,滿室春光----西門笑粗眼一看,只見一個裸身的歌女正伏在衣衫半褪的西門義身上……

「快!快放開他!」

他不及多想,大步上前,抓起西門義被拋在地上的衣衫,把他包個結實,一把抱起,奪門而出。連晉商們的挽留都不待應一聲,心裏滿滿的,都是氣憤!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他們怎麼能……



日前,他還在怪西門義聽他醉宿歌妓時那般發脾氣鬧別扭。只是,現下,他卻壓抑不住只想把這十裏秦淮燒個幹淨的怒氣。

「義弟!義弟!」他叫他,西門義卻仍是不醒,面上滿是不正常的情欲紅暈。

「可惡!」西門笑怒極,喝罵著。

抱了西門義上馬,兩人一騎向西門府駛去。

馬上顛簸,西門笑只覺懷裏的身體火熱,不安份的扭動著,稍稍放慢了馬速。



「義弟?」

「大哥……」

聽他模模糊糊應了,西門笑才稍放下些心。本能的,一長串的嘮叨又冒出口中:「義弟!你怎麼這麼粗心,早先大哥才對你講過前車之鑒,你還隨便喝那些花舫春酒!這不是把自己往虎……」呃,想了想,似乎這麼形容也不太對。便鬱悶的停了口。

懷裏的西門義也沒再吭聲。只怕又已經睡過去了。

不過這一打岔,他也總算冷靜下來。新的問題卻又浮了上來----「我幹麼要那麼生氣……義弟也是20出頭的青年了,要他到青樓見識一下,學些經驗,也總好過他再問我那些難堪的問題啊……」

低語著,猶豫著是不是該把西門義再送回那歌女的床上……

只是,這念頭一出便馬上搖頭。把懷裏的身體又抱了緊些:「不,我是說,至少,得出於清醒的意志下男歡女愛,是不?」



給自己找著理由,他輕輕把頭抵在他頸後,信馬由韁的慢慢走著……

初夏的涼風撫面而過,漸遠離了秦淮河的脂粉香膩。

酒醉的人體高溫,蒸藤起心中陌生的感情。

夜風吹亂了西門義散開的頭發。發絲撫過他的面孔、鼻端,西門笑微熏,心裏一時五味雜陣,百感交集……

只想……只想這樣無窮無盡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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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花稍,鶯穿柳帶。猶壓錦衾臥。



陽光照了滿臉,剌的他難受,卻還懶得睜開雙眼。

頭痛的厲害,西門義拉高了被子,又把自己往床裏面縮了縮。

這一動,卻碰到了身邊的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

人?!

西門義一驚!稍稍恢複了思考能力……

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一時有些不敢睜開眼----慘了慘了!!他到底睡在哪裏?這裏難道是……

他小心的伸手去摸,生怕摸到什麼軟膩柔滑的肉體。一顆心只「突突突」跳的厲害。



突然,一只手捉住了他不安份的右手,隨後,熟悉的聲音響起:「義弟,你在幹什麼?」

他睜開眼,只見西門笑好笑的看著他,左手仍拉著他的右手。

「大哥?」西門義不由的臉一紅:「這裏是……」

「是我房間。」西門笑答的俐索。有意無意的別開眼,裝做沒看到西門義蒸熟的螃蟹一樣的面孔。

「我……我怎麼會在這裏?」

還自由的左手小心的摸自己身上----還好,衣物都在……

可惡!他倒底在想什麼?!



「啊……你昨天喝醉了,我帶你回來,懶得再送你回房,就把你扔在這裏了。」

「喝醉?!」西門義想起可怕一幕----那群晉商在把他向一個歌女的房裏推,他掙紮不果,被人剝了衣服……



大汗淋漓!!



「大哥……那我有沒有……」他問的膽戰心驚。

「有沒有什麼?」西門笑一本正經的反問。

「就是……有沒有……」偷抬眼,卻看那向來莊重的人眼裏濃濃的戲謔寵溺:「大哥你!!」

看他急的跳起來,西門笑輕笑出聲,擺手道:「沒有啦。還好我去的及時。」



長出口氣。



再看西門笑,面上轉為極正經的表情:「義弟,你這歎氣,是遺憾還是慶幸啊?」

二選一的答案,西門義卻不知該怎麼答。翻翻白眼:「我幹麼要告訴你。」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該不該罵你。」

「…………」

西門笑也答的狡猾。

西門義無言以對,只能用陰森的表情瞪著他,希望這大哥會在慣性反應下知難而退。

西門笑果然不再追問。徑自起了身。沈默了一會兒,卻又問道:「義弟,你昨晚有沒有做什麼夢?」



夢……



西門義回憶……

想不起……

繼續回憶……

努力回憶……

回憶結束----汗毛倒豎!!



「我……我……可是有說……說什麼……麼……奇怪的夢話?」張口結舌。幾不成言。

「那倒沒有。」

將跳出一半的心髒重新咽下去。

「只是……」

剛咽下的心髒又跳出來一半……

「只是你睡的不安。動個不停。我怕你被魘住,就叫你,怎麼也叫不醒。」

「哦……」

「義弟,你可是有什麼煩惱?」

「煩惱,我怎麼會有什麼煩惱。又不是大哥你,整天沒事操些閑心。」

「義弟,你怎麼能這麼說大哥!」

「哼。」----丟出個三白眼,不再理他。



兄弟間的氛圍終於恢複了以往的輕松。

西門義這才安下心,偷抬眼,西門笑的表情也還是如常的溫柔卻淡然。

心中不由一澀,卻當真說不准是遺憾還是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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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

F:「笑老大,好久不見。可以采訪一下你嗎?」

笑(沈穩笑):「……」

F:「請問,最後幾段,你問三少的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笑(沈穩笑):「……」

F(三八奚奚):「是不是,三少已經不知不覺間透露出某些與情節推進速度有極大關系的消息?」

笑(沈穩笑):「……」

F(汗):「笑老大,這個招牌笑容……果然是你用來裝傻的吧……」

笑(沈穩笑):「……」

F(默……無功退……)





(七)

六月,時值三伏炎夏,但在南京城,卻有幾處盛大的廟會與香汛,並不因揮汗如雨稍減其盛況。

六月十一日的老郎會,地點在淮清橋下釣魚巷內的老郎廟。釣魚巷是南京著名的花街柳巷,倚門賣笑者比比皆是。而老郎廟裏的老郎神,正是那些妓女們曆代相傳的祖師爺。按《金陵歲時記》:「六月十一日為妓寮祀老郎神之期,或雲:神為管仲,蓋女閭三百之所由來也…………」

六月十九日石觀音香汛,則與老郎會不同,門東門西的善男信女,最信奉觀音大士。這一天,都要身背黃布袋去「朝山敬香」。石觀音廟(亦有稱石觀音庵、石觀音寺)在武定門側老虎頭山上,像系石刻,趺坐於石井之上。相傳井中古時有蛟,為害鄉裏,後為大士化身前來收伏,鎖於井中,裏人因此刻大士像於井上,以為鎮壓。每當香汛之日,石觀音廟內廟外,人群如蟻,水泄不通。



但要說到廟會中聲勢最勝,人氣最旺的,則要數雞鳴寺的香會----初一至十九長達十數天的會期。朝山敬香的善男信女,絡繹於途。相傳十九日為觀音誕辰。因此,這天也是敬香拜佛最高潮!是日頂禮膜拜或是往遊雞鳴寺者,更是人山人海。

西門義望著山道上的那些紅男綠女,長衣短袖,摩肩接踵…………不由有些眼暈。他拎高手裏的香燭黃表看看,不由有些暗悔。身旁有信徒一步一拜或是三步一拜,芸芸眾生如此心誠,更是讓他汗顏。

「大哥。」看一眼身邊的西門笑,將手裏的供物塞給他,指著山腳下一處混亂:「你去替恩弟還願,我想去那邊看看。」

「……」愣愣的接過香燭黃表,看西門義已趁他發呆的機會逃竄,忙伸手拉住:「義弟,你說要來進香,怎麼能不拜菩薩便走?」

他是說要出來逛逛,可沒說要來進香啊!鬼知道今天是六月十九!----西門義最近丟白眼給這位長兄已經成習慣了。



「大哥,替恩弟還願你一人就夠了。多我一人嘮叨只怕菩薩還聽的煩呢!」心有余悸的看一眼信徒大潮----開玩笑,憑他現在這種見不得光的心態,怎麼能面對佛法無邊的觀音大士!

「義弟,此言差矣。」西門笑耐心的詢序漸誘:「替恩弟還願是一方面,你自己就沒有什麼要祈求的嗎?」

當然有!----西門義三白眼一翻----可問題是,就算他求了,也得要有神敢應啊!神要真應了才麻煩呢!他還怕當場糟雷霹咧!

「求神不如求己,我沒什麼要求的!」西門義掙開長兄的手,趁有人上山夾入他們中間,殺出一條小路逆人潮而下:「大哥,我在山下等你!」

西門笑看他狼狽逃竄的背影,只是苦笑。

心裏,一股近來新產生的情緒又浮了上來。

輕歎著,拎了那香燭黃表,一人上山進拜。



看西門笑高大的身軀漸淹沒在人潮裏,西門義撇撇嘴。徑自下到山腳。

他今日無事在家煩悶,遂說要想出外走走。不想給西門笑聽到,就順水推舟拉了他來進香。只是他無行人自知虧心事,不敢面對神佛法眼。

逆著人潮而行,走過一處賣豆幹糕餅的小攤,他停下來看了幾眼,心思一動,便讓小販給稱上兩斤雜貨。豆幹名「太平」,糕則諧音為「高」,寓吉利之意。進山香客拜佛之後,通常都會買些回家。

西門義對這種零食是很不感冒,但外出時必定帶些紀念品給西門恩,則是兄弟間約定俗成的規矩。

付了錢,接了貨物,卻看那前方的混亂愈烈,不由起了好奇心,往人堆裏擠了擠。

只聽中心處,隱隱傳來激烈的喝罵聲。



「你們欺人太甚!!」

「小娘們兒好厲害!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把你的髒手從這位姐姐身上拿開!!」

「喲!小娘們兒咬人!知道爺是誰嗎!本大爺是堂堂邢部員外郎朱常達……的侄子!你這刁民……」



西門義聽得幾句便知是什麼老生常談的麻煩瑣事。他不是什麼見義勇為的熱心腸,雖對那紈!子弟頗為憎惡,卻也不想惹麻煩上身。只是……那和人對吵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有幾分耳熟,讓他不由踮起腳看了幾眼。

只見,被一群家丁裝扮的壯漢圍在中心的是三個少年。這三人都極秀美,膚色細膩,眉目雅致,明顯是哪家小姐女扮男裝外出遊玩。呃……等等!在三張美麗的面孔中看到一張面善的,就是那和男人們吵的厲害的「少年」----一身華貴錦衣,雙手抱在另兩人的身上,對男人們跳著腳怒罵……

「聶十二!」

西門義一出聲,聶十二也看到了他。喜滋滋的分開人群沖過來,一把投入他懷裏,抱住他的腰!

「三哥,你來的正好!快來幫這位美姐姐!」



「聶元巧!你做什麼!」被那少年在懷裏蹭著,西門義起了一身雞皮,厭惡的撥拉開他。

「西門三哥!你還是不是男子漢!」聶元巧瞪起一雙以男性而言過份美麗的鳳眼。

「我當然是男子漢!卻不是可以被你利用的笨蛋!」西門義把又貼過來的身子拉遠些:「要見義勇為你自己為去!少把麻煩往我身上推!」----哼,用腳底板思考都知道這臭小子打的什麼主意!

「西門三哥,我看錯你了!!」

「呸呸呸!少叫得那麼親熱!」

「哼!要是我四哥在的話……」聶元巧話說了半句,丟過來一個十二分輕蔑加不屑的眼神。

「聶四?聶四在又如何?」西門義當然知道他使的是激將法,可偏是本能優先於理性----聽不得別人將他和聶四並提,尤其是再把他壓在聶四下邊!

「哼!要是我四哥在的話,收拾那種角色不費一指頭的力!」

聶元巧惡狠狠的說完,卻轉身對那豬哥公子叫道:「喂!那邊姓豬的白癡!有我三哥在,你別想動大姐姐一根毫毛!!」他這一番詔告天下的大喊,成功的吸引了豬哥公子和一群走狗的注意力。



西門義肚中暗罵聶家缺德。但看那豬哥公子及從人已經卯上他,又被聶十二當面下了戰書。也不好再挂免戰牌。

拿出招牌的陰毒眼神,斜睨了那群豬哥走狗,被他目光掃過的幾人均不由心中一凜,後退幾步。

西門義冷哼一聲,眼向頭上生,拿足了架勢,才傲然道:「在下西門義,不知豬公子有何見教。若是舍弟開罪了公子,請盡管將他拿去教訓。好教這小子知道天高地厚!」他惡狠狠的說著,拎了聶元巧的脖子就向那豬哥公子遞去。

他本不愛拿西門家的名號招搖,但只恨並不像頭上兩位兄長一樣自幼習武,只好希望那公子知難而退。

那豬哥公子顯是外鄉遊客,不熟悉南京城的諸多八卦。但隨即有左右向他稟上了西門義的身份,同時大大誇張一番西門家在南京城的影響力。那豬哥公子臉上一陣陰晴不定,從鼻中發出幾聲難堪的哼哼,一揮手,帶了左右而去。

西門義見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解決,心下松了一口氣。

轉眼瞧見聶元巧想溜,伸手拎住他的領子。



「嘿,西門三哥好迫人的氣勢!不愧是咱南京城排名第一的陰……」

「陰什麼?」

西門義笑問,笑得面目猙獰。聶元巧只得陪以幹笑。

「這位公子,多謝您為小女……為在下解圍……」

西門義正待好好修理那聶元巧一頓,那得他相助的兩個男裝少女卻上前道謝。香甜軟耳的鶯聲燕語,只聽的西門義心下煩悶----最討厭就是這種可以滴的出水來的女人!

「謝什麼謝!以後呆在家裏少出來惹事生非!長著幅桃花相還敢出來招惹那些狂風浪蝶!你以為你在唱《花田喜事》啊!下次可沒這麼好運遇上我!」

他火大的吼出一連串的抱怨。不耐煩的甩甩手示意人家滾開。

卻聽不遠處,西門笑的聲音響起:「義弟!」

「大哥。」看西門笑幾下分開人群大步走過來,西門義迎上去:「咦,你這麼快啊。」

「唉,遠遠的看到你似乎有麻煩,就趕過來了。」西門笑一身文人青衫狼狽不整,手裏的香燭黃表更是被擠的只剩幾片,顯是擔心他倉促下山所致。

西門義心下感動。不由得無語。

「大哥……」

他樂極而笑,卻在轉身時不經意的看到那男裝少女以一種癡迷的眼神盯著西門笑,顯是被他風采所傾倒,陰毒的眼神又重回到眉間。惡狠狠的丟過去一記殺人眼神,也不說話,徑自拉了西門笑離去,心裏只是咒罵----早知道不要多事!讓那豬哥公子把她XXX掉!也省得來覬覦他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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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結親!!結鬼親啊!!」



甫入七月,宿來高溫的南京城更是成了一個大蒸爐。城民們被火烤得奄奄一息的蟲蟻般,連動都懶的動一下。可偏是這西門府,又傳出這精力枉盛響徹全城的一聲怒吼。

害得城中三姑六婆八卦簍子們不得不頂著高溫活動,為新的流言推廣而付出一份努力----



「你知道嗎?城南柳家……據說今天一早請媒人遞了小姐八字過西門府,向西門家正式求親耶!」

「哦,是西門家哪位公子?總不至於是小公子吧……」

「聽說是義三公子。據說他在上月十九雞鳴寺廟會救了柳家小姐,小姐對其一見鍾情,感恩下嫁。」

「喂喂喂!你搞錯了吧!柳府是向笑大爺提親的!救了柳家小姐的是笑大爺啊!」

「你才搞錯了!我是親眼所見!真真正正的是義三公子!他那有名陰毒眼神早就成辨認標識了,別家想仿冒都學不來!」

「是笑大爺!三少不是練家子,又怎救的了柳小姐!」

「是義三少!三少的以眼殺人法,又怎是區區武技可比!」

「我倒聽說……真的是那個快咽氣的西門恩咧……」

「………」

「………」



「錯!!錯!!都錯了!!」

「嗯?」頂著豔陽八卦的眾人回過頭來看那尖叫喊錯的人……

「救了柳家小姐的人其實是我!」

「小姐你是……」

「你瞎了啊!沒看到我穿男裝嗎!我是聶家聶十二!」美貌少年得意宣布:「我這就去告訴柳家,他們找錯求親對象了!!要找也須得找我聶家才是!」

那少年臭屁的說完,蹦蹦跳跳的跑開,撞到一手搖折扇的白衣青年懷裏。

那青年拿扇柄在他頭上狠狠一敲,扯了他的耳朵向僻靜之處走去……



南京城,素來的六朝古都,八卦勝市。似乎有人曾經典的總結過它熱鬧不休的原因咧----一是城中茶館多,閑人多。二是流言素材質量好,標准高。

所以,這千年名城,總是不甘寂寞的……



「向大哥求親!?那花癡女人搞什麼啊!!」



「哦……果然是笑大爺啊!就說嘛,以三少的為人,他不落井下石旁人就該偷笑了!還救人……」

不只南京城,西門府的一幹家丁傭仆也個個支棱起耳朵,以求獲得第一手情報資料,好向別人炫耀。

西門義的毒眼惡狠狠的掃過院落的花叢牆角,從裏面屁滾尿流的逃出一群閑人!

「好大的膽!今天誰敢再從我眼皮底下過!我’財神日’請他坐首席!!」話音未落,僅剩的幾個大膽者也溜牆根逃了出去。

(舊時東家辭退傭工,手續也很奇怪簡單。只要初五’財神日’中午吃「財神酒」時,請他坐上首席,老板向他敬一杯酒,就算辭退解雇。雇工也就只好吃下這杯悶酒,另找生路了。)



西門笑苦笑著看清淨起來的院落,低聲道:「看來,那天只好我坐首席了……」

他的冷笑話果然溫度極低,西門義嘴角都不扯一下,直接丟來句惡毒的台詞:「你?你有病啊?」

「…………」西門笑很沒面子的縮到一旁不再吭聲,神情尷尬。

西門義掃了他一眼,微覺不安:「對不起…大哥,我心情不好……」

「嗯。」西門笑點頭,不置可否。

西門義看他一幅沈穩笑容,心頭火又起:「那大哥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西門笑低頭細想,他這一猶豫,西門義心中極是不快。

「那,義弟你以為為兄要如何做好?」

他詢問西門義的意見,正中某人下懷。西門義咳嗽一聲,故做正經道:「本來,以柳家小姐的身份,要配咱們家人都已經嫌低了!更何況是那種不知羞恥的花癡女!」



「義弟…………」西門笑苦笑。他知二弟西門永是一向的毒舌,只是近來,西門義也不知是一心想和他抗衡還是怎的,也修練的愈發伶牙利齒,尖酸刻薄。只是,西門永叫罵時,多時是些不經思考的咒人之話,西門義相比之下則更要陰毒,狠狠抓住對方缺點,指責到死!

這不同罵人方式,就是兩人的性格區別。

「哼!我說她花癡有冤枉她嗎?!怎麼說我也救了她,不感恩圖報倒好,反來挖我…………」

西門義罵的暢快,險些連不該說的話也一並吐出,急急把「牆角」兩字咽了回去。西門笑也不知是猜到他後面的台詞,還是不以為意,也不追問。



「那,義弟是以為柳府應該向你提親羅?」西門笑輕笑,火上澆油的調侃。

不想西門義卻是極俐落的點頭:「本該是如此!」

「咦?義弟…………莫非你當真對那柳小姐…………」西門笑奇道,雙眉輕挑----難道世上真有一見鍾情之說,還讓這素來面惡心善的義弟給遇上?!

「當然不是!」西門義煩燥的揮揮手,不好解釋----如果是向他提親,他就大可什麼也不用顧及的好好羞辱那小姐一番,再痛快回絕掉了!!

「對了!大哥你到底打算如何處理!」西門義看話題漸漸跑到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連忙引回對話引回他最關心的重點。

西門笑卻只是不答,又沈默了半晌,才道:「義弟,此事你不用多煩,大哥自有主張。」

他沈穩笑道,用手在西門義額上輕輕撣了一下。便信步出門。



看他背影,西門義心中只覺有些古怪,但具體哪些地方古怪,卻也說不上來……





整整一天,西門家三少所住的小院鴉雀無聲。仆婦雜役都躲的遠遠,生怕不小心給火頭上的某人撞到,無辜受牽連喝一盅「財神酒」!

西門義一人罵咧了半天,心裏又悔又妒,自覺無趣,忽想起今日還未去探視西門恩,便信步向守福院走去。

沿途有仆遠遠瞅見他,均低呼一聲鑽進牆角樹叢,或偽裝成人體雕像,生怕自己被他眼皮掃過。

西門義只做不見。

待走近守福院,隱隱聽見西門笑的聲音傳出。



「……啊……是有這麼回事……恩弟你怎麼知道,義弟吩咐過眾人不要多嘴的。」

聽到話中提到自己,西門義「唰」的一下貼在牆角,屏息偷聽。他知西門笑素來耳目聰靈,故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有仆走過,好奇的多看了這人形大壁虎一眼,無端招來兩道陰毒目光,被「凍」在原處動彈不得……

「是沒有人對我說,只是……咳……三哥自己……就把事情召告天下了。」西門恩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雖間或夾雜幾聲輕咳,卻是輕笑喜悅之意。

「呵……這個義弟……」西門笑輕笑,想起西門義獅子吼的功力----只怕,現下南京城沒幾人不知道這事了……



「那,大哥以為如何呢?」

聽西門恩提到了最關心的話題。西門義忙招回太虛神遊的靈魂。又將身體與院牆的接觸加大的幾分。

「……嗯……」西門笑沈吟,沒再說話。只聽西門恩又道:「大哥為何要拒絕呢?!」

想是西門笑雖沒說明,但以動作表達了拒絕之意。西門義大喜,只想狂笑兩聲以表達心中痛快。

他正高興,卻又聽西門恩接著道:「我早聽聞……咳咳……那柳小姐端莊賢淑,貌美溫柔……色藝雙絕……咳咳咳……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哦?恩弟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對啊!誰沒事對恩弟灌輸這種錯誤觀念!讓他知道非把那人魚鱗剮、點天燈不可!!



「是……是……義三哥……咳咳……是他對我講的啊。」

「什麼?!」西門笑驚呼出口的同時,西門義心裏也大呼冤枉----他幾時有講過這種話!好恩弟,竟敢設計逛騙大哥不成?!不好不好!義弟向來乖巧,大哥又極順他的意,要是被他奸計得逞……

西門義只想在牆上打個洞沖進去。當面揭穿西門恩的(善意的)謊言!!



「恩弟。你說的可是真的?義弟他顯少有看得入眼的女子,這柳小姐更被他罵……呃……被他挑了不少缺點出來,他又怎會向你贊她?」

對啊對啊!!大哥英明!!----西門義忙不迭的點頭,心稱極是!!

「呵呵,咳……那是去年端午,三哥……三哥他和我聊起這南南京城的……大家閨繡,咳咳……提到的。」西門恩又解釋說明,西門義忙去記憶的大礦山翻找,千辛萬苦扒出一顆小石子----呃!似乎還真有那麼回事……

----可當時他打的主意是要幫恩弟找個溫柔嫻淑的妻子啊!又不是找大嫂的標准!恩弟怎麼可以張冠李戴!亂點鴛鴦譜!!

「哦……」西門笑顯是也猜到事情原因,不再多言。



「大哥……你每日為家事操勞,終日辛苦……咳咳……早已過適婚期……咳咳……我更知你為我盡日費心……若是,若是再為我之故……」

西門恩低聲說道,後面幾句聲帶哭腔,漸不可聞,西門義也不由心中一酸。念及西門笑長兄如父的辛勞,心裏苦澀。

「恩弟。」西門笑對那少年勸道:「大哥之所以不允婚,並不為你所累……只是,我與那柳小姐宿不相識,沒有感情……結婚是一生大事,大哥不想輕慢以待。這些道理,等恩弟你將來遇到心儀之人時自會懂得的。」

「咦?大哥,難不成你……」

-----你已有心儀之人?!

聽……聽這話……聽這話顯是意有所指……

西門義只覺五雷轟頂,整個世界在眼前破碎成一片一片的零星。不知西門笑後面對說了些什麼,也許……只是心虛的不敢聽罷了……



待醒過神來,他的軀殼早已離開了守福院,不知怎的飄到了西門永的住處,竟就站在那院內水池邊緣……

我、我想幹什麼!!

西門義後跳三大步!右手撫心,驚魂未定。

隨即又想起剛才聽到的言語,心裏鬱悶----不成不成!怎麼也得想得法子套出大哥心儀的人是誰!

嗯,自己問是不成,會惹來大哥懷疑,定要裝作一無所知的純潔!

小眼中釘西門庭又不在,看來,還是只能從恩弟身上下手…………

----若上他查出那幸運的女人的身份…………

西門義一臉邪惡的狠毒,轉動眼珠。

----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找人?#¥*?%X&%$#@!……

哼哼,那女人名節一毀,看她還怎麼有臉…………

嘿嘿嘿~~~

----西門義猙獰如鬼。散出的邪氣在腦袋上方集成一片壓頂陰雲。



………

「喂,你說,這三少一心阻撓這場好事,又是什麼道理啊?」

他正想的入神,卻聽來一個壓低的聲音好奇問。是負責清理西門永小院的兩個仆役,想是以為遠離西門義的耳目,故小聲討論今日之事。

「那有什麼道理可講!三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

----我怎樣的人----西門義閃進西門永的房間藏起身影,卻豎起耳朵。

「三少爺脾氣雖不好,可他對笑大爺卻向來敬愛,為何卻要阻撓柳府的求親呢?」

「嘿,這你就是知其表不究其裏了!你想想,咱們西門府雖有七位少爺,可真真正正管事的卻只有大爺和三少。這要是笑大爺結了婚,生了子……待小少爺過世,這偌大家財不就……」

放屁放屁!!無端造謠生事!!就說南京城的流言傳的好生奇怪!原來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西門義氣得牙齒癢癢,恨不得跳將出去好好修理那多嘴之人一番,卻又聽另一人道:「你說的固然有理,可三少……也不能為此惘故大少爺的終生幸福啊!大少爺他人又寬厚,待咱們下人也……」



惘故大少爺的終生幸福?!

----西門義再度五雷貫頂,呆若木雞……

是啊……他在想些什麼?他要對大哥喜歡的人……算計些什麼?

西門笑十數年來對他痛愛有加,他怎麼可以只為一己之欲,就……

西門義傻站在房中不動。

諸多念頭反反複複在腦中交戰。



時而是西門笑沈穩寬厚的笑容,時而是西門恩哀傷可憐的表情,時而又是那柳氏小姐柔情似水的目光……

他良久無語。到最後,諸多念頭在腦中彙成一句,一句困擾他近十年的詛咒----

即使他娶妻生子,妻妾成群,你的眼裏還是只有他……

這咒就是他的命嗎……一切都只是應那祝氏巫女所咒的命嗎……



西門義無聲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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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雲收,淡天一片琉璃。?月澄輝千裏……

石階上,投下幾下稀疏樹影。時而夏蟲低鳴,夜風送爽。

西門義一襲長衫迎風輕擺。腳步卻是與之飄逸之態相反的沈重,他努力在嘴角抽搐一個淺笑。

告訴自己----很好,很好,保持微笑。

卻不知在這夜色中,他一幅青面獠牙,看起來有多恐怖駭人。

此時已是深夜亥時。思承堂內卻仍閃動著一片燭影。西門義知道,那是長兄又在寫家書,與外出的兄弟們聯絡感情了。

說來也是好笑,眾所周知,西門家義子之間並無血緣聯系。諸兄弟中有一半長年不在府中,故彼此之間,可說感情相當淡薄。若不是諸人皆信賴長兄,只怕西門恩一死,這個家早馬上就會七淩八落,大夥各奔前程自尋出路去了。

西門笑深怕兄弟之間因長久分離形同陌路,所以定時寫家書。負責各人之間的聯系……



他敲門而入。西門笑見他,忙停了筆,有些心虛的把寫著的信擋了一擋。

西門義心中微酸----他怎麼沒有發覺,大哥何時對他有了秘密的……

酸雖酸,卻故做無謂:「大哥,又在寫信了。」

「呵……是啊,我想再給小六寄些東西,順便寫封家書報報平安。」

西門笑見他站的遠遠的,不走過來,便問道:「怎麼,你還在生氣?那柳府……」

「大哥。」西門義微笑著制止他的話語,自認笑的得體。卻看得西門笑心底一毛----怎麼感覺他這眼神……好象在哪裏見過……

西門笑腦中浮過以前談商時,一些貪花好色之徒對身邊豔妓動手動腳時的淫笑……

汗水----他在想什麼,怎麼可以這樣形容義弟……



「大哥,那件事不提也罷。其實想想,早先是我太小題大做了。那柳氏小姐素有端莊之名,我僅憑一事就對她妄加抵毀,也是輕狂……」

西門義懷著深深深深…的歉意說道。讓熟悉他為人的西門笑大驚,脫口就問:「義弟,你是不是病了?怎麼,燒的這麼厲害?」

「………」看他擔心的要走上前來摸他體溫,西門義再向後躲開一步:「大哥你在說什麼啊!我好的很!難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那麼蠻橫不講道理論人是非的人嗎?」

西門笑心裏稱是,面上卻不敢露出端倪。

「既然不是為此事,那你這麼晚找我……」



「大哥。」西門義看著書桌上還未收起的文房四寶,輕聲道:「過些日子,我打算出門一趟。」

「哦。」

「大哥,你別忘了給我寫家書……」

「家書?」

「怎麼,大哥,好歹我也是要出遠門的兄弟,你寫信給老六,寫信給西門永,給其它兄弟,就是打算忽略我?」

「當然不是。義弟……你要我寫信,難道是要出外出很久嗎?」----西門府中兄弟七人,除了久病的西門恩外,可以說只有他二人是長住老家,現下,聽西門義的話,竟大有要象其他兄弟一樣去而不返之意。西門笑心中一慌。

「大哥可還記的那平遙孫老板。」西門義稍停一下,憶起當日孫老板對他一席邀請,那時他不舍遠離南京,故而拒絕,現在想來,或許,和他一起走才是好主意吧:「那孫老板計劃在杭州、武夷山、羊樓山、赤壁等地采集茶葉,到了漢口起岸,再用高腳(駱駝、騾子)運到歸化城,再重組大的駝隊,運到國外。想開辟一條古往今來,前所未有的----茶葉之路。」



「義弟,莫非你打算……」西門笑失去了往日的冷靜,西門義說的固然輕松,可要知這龐大計劃若想實行,可不是數年可成之功!況前往西域路途遙遠多險……

「呵,我說的太大了,大哥,我只是要和那孫老板一起到那些茶葉產地去實際考察一下,他的計劃我不會參與的。」西門義解釋,西門笑這才放下一顆高懸的心。他本打算聽到肯定答案時,用大哥身份逼迫,也要勸他打消主意的!

「嘿嘿,大哥可是舍得不我?」西門義輕笑調侃,卻引得自己心頭抽痛:「其實,是我舍不得離開你和恩弟。我此去……也不算很久吧……快則兩月,多則一季,就會回來的。」

「………」西門笑看他神色堅決,又知西門義行事向來極有主張,他即已說出打算,那就是絕無更改之意。況且,那晉商孫老板本就對西門義極是欣賞,讓西門義跟在他身邊學習,或許正是給這三弟施展長才的空間……

西門笑念及此,便點頭應允:「既然你主意已定,大哥也不多說。只是……」他拍拍那已長成挺拔青年的義弟:「路上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忘了這裏還有大哥……和恩弟為你牽挂。」

「我會記得的。」----時刻記得,永遠不會忘卻的。



撫在肩上的手,溫度高的燙人。西門義只覺全身的血脈都要沸騰逆流。

只怕,再呆下去,就會改變主意……

他狼狽的從西門笑手下逃開,笑道:「大哥,時候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明日我走後,你再代我告知恩弟此事。」

「你不打算親向他講嗎?」

「嘿……」西門義幹笑,只怕聽了恩弟挽留之詞,把建設了一下午的決心給擊個粉碎。

「大哥……」

「嗯。」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若……若有了心儀的女子……想成親,可須得在信裏告訴我一聲。」

「………」

他的話說的古怪,語氣裏還有幾分怎麼也掩飾不掉的惱怒之意。

西門笑木然聽著,一幅沈穩的表情看著他,卻不多言語。

兩人都沈默了片刻,西門義才一咬牙,轉身離了思承堂。



夜風吹隱隱吹來幾聲嫋鳥低嘶。

他心中幾多自憐淒涼之意……



………

………

旦從別後,每憶相逢,幾回魂夢,得與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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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

F載歌載舞,背景音樂是山西民歌……

F(扭動起舞):「義三少你走西口,笑大哥的淚在心底流~~~」



舞的幸福,不忘眼明手快的躲過一把飛來的鬼頭緬刀。



嘿嘿,第三部分也終於完成了!

只剩最後一部分就圓滿結局了!!

F快樂的高歌!!

背後金光萬道-----努力!!





(八)

鄉夢斷,旅魂孤,崢嶸歲又除。

當倦鳥聲聲,相喚歸巢之時,暮色也一寸一寸的彌漫了南京城。

街人行人稀疏,只是偶爾走過一二名晚歸之客。

南京城大戶之一的西門府,守門人正在待閉門,卻聽街角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兩匹黑色俊馬閃電奔到眼前,馬上騎客俐落下馬,守門人打眼一看,立即打了個哆嗦,恭敬迎上:「義三少,您回來了!」

西門義將坐騎韁繩交給他,對身後仍端坐馬背的青年吩咐道:「方果生,你先去書肆打點,我明日再去檢查清帳。」

那娃娃臉的青年笑著應了,自行打馬離去。西門義才轉了身望著守門人,曆聲問道:「那件事可是當真?!」

「啊……」那人突然被他喝問,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他指的是哪樁,忙不迭的點頭:「回三少。是真的,那祝氏巫女是大少爺親自請到府中的,說來也真神,自她們來後……恩少爺的病就……」

他兀自不住口的說著,西門義卻早已冷哼一聲進府而去。

他無趣的牽了馬去打理,小聲自語道:「數月不見,三少的陰氣又重了不少,他到底在外面做了多少虧心事啊……還好,現在府裏有巫女坐鎮,改天須得求她給三少也祈祈福,不然,以三少那樣貌,早晚得折壽……」



話說數日之前,西門義人還在揚州城,與當地一書香世家商談合作事宜,卻不想突然接到西門笑一封家書-----信中,西門笑驚喜的提到,他又尋到十多年前曾為幼弟西門恩祈福治病的巫女的族人。當年那位祝氏巫女已意外身亡,接任者是巫女幼妹,名祝十五。這祝十五與西門恩兩情相悅,並已答應下嫁……

西門義粗粗看完信,立刻丟下手邊所有生意,趕回南京城----開什麼玩笑!!又是祝氏巫女?!當年那妖女害的他還不夠慘嗎?!對他下了那種缺德惡毒的「邪咒」,害他這數年來過得……過得如此苦不堪言!!現在,竟然又想把魔掌伸到恩弟身上!!

「怎麼可以讓她們胡來!!」

西門義知道那祝氏巫女確是身具神力,也當真曾救過年幼的西門恩一命。可他怎麼想,怎麼覺得那群人來路不當。一邊吩咐了人去探那「祝氏一族」的情況,一邊趕回老家,以便阻止她們的陰謀。



西門義對祝氏巫女的深切憎恨不是淺薄言語可以形容的清的。那是在長久的歲月中,日積月累的沈甸下來的刻骨之仇。

尤其是這一路回南京,再聽城民流傳的最新版本的惡毒謠言,怒氣當即飆升到曆史高位----

「大哥!你究竟在搞什麼!!」一路怒氣沖沖,以擋我者死的氣勢找到西門笑,西門義劈頭問道。

「搞……義弟,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大哥……」西門笑還沒來得及表示看到這三弟歸來的喜悅之情,就被當頭砸下的責問打個頭昏目眩。

「我說你怎樣!還有冤了你嗎?你可知現在南京城的人都在傳些什麼!!他們說你找巫女治病是在打幌子,真正的理由是恩弟不行了,買個女人回來好播種,若來不及生個兒子,正好合了你的心意;若生了,你大權在握,緊緊控制那嬰孩,在外照樣可以擺足面子,做盡有情有義的西門義子!」

西門義想到這些話就氣不打一處出來。他知道自己眼神不好,被人戳脊梁骨倒還沒什麼。可他受不了連向來寬厚老實的西門笑也被安上這些汙名。



「義弟……外人說些什麼,想些什麼,我們即改變不了,又理那許多做什麼?再說,日久見人心……」

西門笑苦口婆心的開導。西門義卻仍是氣惱,惱兄長萬年不變的沈穩表情,惱他永不為外人所動的堅毅心神……

「大哥。我說……我說你可真是要那巫女做恩弟的妻子?」

「………」西門笑聞言,展開笑顏,溫柔道:「是啊。義弟,你剛回來,是以有所不知。恩弟他……是喜歡上祝十五了。」

「喜……喜歡?!」西門義大受打擊----恩弟才認識那祝十五幾天,從他接信起算,撐足了不夠十天,怎麼可能在這短短時間內……去喜歡上一個陌生人?!

「是啊。你只要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了。恩弟向來乖巧溫柔,可從沒有對哪個女子那般輕聲細語的憐惜。他終於,是等他命中注定的妻子了。」



命中注定……



西門義心酸----人家是命中注定,他卻是命中咒定……

抬眼看一眼西門笑,見他滿面喜悅,雖不忍澆下冷水,卻仍忍不住諷道:「才這麼短時間,恩弟能知道什麼。他一生下來就沒離過府中,接觸的年青女子超不過十人,你怎知他不是一時迷惑。」

「我是大哥,我當然知道了。」對他的冷嘲熱諷,西門笑不以為忤:「況且,感情之事,又非在時日長短。像阿碧陪在恩弟身邊那麼久,兩人之間不也沒發生什麼。反倒是和……」

「哼。」西門義知他說的在理,心下卻是不服。當初西門永是,現在恩弟也是,他就怎麼也搞不懂,憑什麼可以對那些相識不深的女子付出感情。若像他,這十幾年來只看得到一人,如此日積月累,產生刻骨之情才是情理之中嘛!!

雖說,他看的那人卻……



西門義垂頭喪氣,自抱自棄的又問道:「大哥,那你呢?」

「啊?」

「恩弟現在都已定下了,你又有什麼想法?你年歲也不小了,還不打算和、和你心儀的女子……成、成婚嗎……」

「………」西門義問的陰森,西門笑卻默不吭聲。待被他的眼神看的難受了,才擺擺手。

「……真是。你一回來就提這事,也不嫌煩,我太高興了,這事就暫擱下,等……等有機會再說吧。」



西門義聞言,未可置否,目光很陰沈、很陰沈地盯著他的背影,盯著好久好久……

本能的,心下又開始算計……

他想的入迷,一抬頭,卻看西門笑沈穩的凝視著他。

「大哥,你看什麼?」

「沒有,只是覺的……義弟你雖一向聰明,卻對這感情之事不太了解,因此也想到一句咱南京城的俗語。」

哼!他不了解!還有人比他對感情帶來的痛苦體會更深嗎?!西門義不屑冷哼:「大哥想到的,是哪句話?」



「雙相思好害,單相思難熬。」西門笑淡淡說。西門義卻心頭一緊:「什麼意思?」

「我說,恩弟和祝十五兩情相悅,自然感情進展迅速了。若是換做恩弟在單相思,我們這些做兄長的,恐怕要費一番心力來成全他了。」

西門義狐疑的看著自己的長兄----是他想歪了的緣故吧!要不怎麼總感覺他有時說話似乎另有所指……

想的出神,一時忘了克制心裏沸騰的感情,看著西門笑的目光裏又不由帶上深深的……深深的……

邪念……

西門笑被他瞪的背後一寒,本能的避開他的目光:「義弟,你的眼神,怎麼越來越陰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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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能的天神!請賜於我神奇的力量!給我解咒的能力!」

三更天,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南京城也褪去了日間的喧鬧,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好夢正酣。

哦,當然,也不能說所有人都如此,比如,這黑幕籠罩下的西門府,就有一面目陰沈的青年,正舞動手中的桃木劍,以詭異的動作來回蹦?著,隨手亂砍亂劈。

「可惡!雷不打,雨不下,連一點點的閃光都沒有,分明不給我面子嘛!!!」

他氣極,把桃木劍扔在地上,罵咧著----

「有什麼差別?那個祝十五一句’解咒’,都可以解恩弟身上的咒語了,為什麼我不能?她都說西門家的咒全解了,為什麼我還被惡咒纏身?」

----西門義對著天空大喊,心中憤憤不平。



可憐他日間要為生意奔走,又怕嚇到人,苦忍到深夜才學祝十五喊解咒,已經一連好幾十夜了,什麼方法都用盡,卻沒有任何效用……

「難道我一輩子就受咒語所困?」

可惡!再來一次!----「萬能的天神,請賜與我解咒的能力……是神的就給我解!要不然我天天反咒你!」

他跳腳怒罵!測試一下有沒有效果----閉上眼,要腦中回憶一下某人修長的軀體、結實的胸膛、瀟灑的身姿……耶!很冷靜啊!再深入一下,在那張臉的下面接上赤裸的身體……注意!是想象的!絕對不是他偷看的!!

「噗!」

一腔熱血上湧到腦門,差點從七竅憤泄而出……

分明沒有解啊!他懊惱地低叫一聲,憤憤丟下劍,走回屋內。



若不,實在不行請那祝十五來幫幫他?

西門義猶豫著。要是再讓他這樣跳個幾十晚,他鐵打的身體也堅持不下啊……苦惱著要如何說明自己的狀態,西門義在反複的翻身中渡過了又一個無眠之夜……



次日清晨。

一大早,西門義就頂著兩個黑黑的眼圈,行到守福院附近。待想先探視一下院內情況,便放松腳步,貼牆根前行。剛剛走近幾步,卻聽見西門笑的聲音,讓他一時以為自己走火入魔,連白天也開始思念起他來。

「說起義弟啊----」

----耶?在提他!西門義條件反射,習慣性的壁虎狀貼在牆上。

「本來……他也是很天真可愛的……」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不討喜,但有必要說得那麼無奈嗎?西門義大受打擊。

「當年,就因為我贊美他一句有天份……他就以十歲稚齡……代我一手管起這府中內務。他怕別人欺他是小孩子,做事敷衍,就轉變自己個性,變得嚴曆刻薄……再後來,他跟晉商學作生意,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中打滾……」

西門笑的聲音斷斷續續從院內傳出。



西門義聞言,神情不由得柔和下來。誰要他內疚呢?每個人有每個人該做的事情,就算不為他,遲早也會為恩弟撐起西門家的,他內疚什麼?要和人談商,玩陰謀,又有誰比得過他這個高手中的高高手呢?這是天份啊!笨大哥。

何況……他要的,不是他的內疚啊!



「笑大哥,你一定很喜歡義三哥!」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西門義心裏一顫。

像是停了一生一世的時間,才聽見西門笑答道:「這是當然的,我很喜歡他。」

是他的思想不純吧……才會覺得西門笑說那「喜歡」二字時,語調格外的深沈加重……



喜歡、喜歡、喜歡!



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喜歡」,不停地回響在他腦子裏,明明知道這兩個字對那人而言,純是兄長對弟弟的喜愛,但是心裏就是大受震撼到他想要跳起來歡呼啊!都已是二十五歲的人了,竟然還會因為一句話而感動到想要昭告天下他對西門笑的感情。

壁虎般的身子頹然滑地。

「真的是那祝氏巫女對我下了咒嗎?真的是嗎?」他無聲自問:「她下了咒,所以我才被限制住嗎?」

所以才無法掙脫這種見不得人的感情嗎?所以自己才會患得患失,一看西門笑就止不住湧進心中的感情嗎?

若是被咒的是「只看得到他……」,那跟在他身邊,看著他,還不該知足嗎?

近年來,那時而闖進睡夢,糾纏入靈魂的綺念又是為何?!



西門義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臥室。兀自疑惑不解……

曾幾何時,他對西門笑還是單純的愛慕,卻隨著年齡漸來,需索渴求漸多。

這些年,他一直奔波在外,冠冕堂皇的籍口是談生意。可誰知,他其實只是怕面對他……怕把心裏的邪念付諸行動!

他愛苦了西門笑,卻更珍惜他給他的兄弟情誼。他怕他一時的沖動破壞掉十多年來的苦心經營……

西門義暈暈沈沈的醒著。

心中淒苦漸劇。迷迷糊糊的沈入夢境……



他想的累了。

在白天,他要克制自己的感情,那在夢中,就隨他放縱又如何!!

又何必怕睡覺,又何必怕做夢……

他不想,在夢中也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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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耳邊響著的熟悉低語。西門義勉強睜開眼。

「義弟,你醒來了。」

見他猶帶迷惑,西門笑好心解釋:「你病倒了!已經睡了兩天了。」

「大哥……」

他看西門笑面色憔悴,想是這兩天也礙的辛苦。心中一暖,聲音也有些哽咽。

「之前我就見你臉色不對,想要叫你好好休息,偏你老躲著我,現在可好,自己倒下了吧……」

西門笑低聲責怪著,為他拭去額上的汗水。



啊啊,好感動啊。

原來他大哥對他這麼注意……

西門義的鼻子又酸酸的。他坐起身,拿過床頭的紙巾,擤了擤鼻涕,再掩飾的打個噴嚏。

「……義弟,你可還頭疼?」

西門義傻乎乎的搖搖頭。西門笑又道:「我聽你夢裏一直喊頭疼,就找人拿了些藥來煮了。你既已醒來,就喝了吧。」

西門笑端過床邊幾上的中藥。湯藥猶帶熱氣,顯是西門笑吩咐人時刻備好的。

心中不由一陣又是一陣感動。



西門笑神情柔和的看著他,突然伸手。長繭的掌心輕輕撫上他的額頭。

「還有點熱,你要自己好好保重自己,年紀都這麼大了,偏偏還是讓我操心。」

暖流滑過心扉。甜甜的,甜甜的感覺,似乎是幼時常有的……幸福心情……

西門義突然省覺----不是……咒啊!掙紮了這麼多年,把一切怪罪在祝氏巫女的詛咒上。其實……其實,早在那之前,他的心中何嘗不是已經有了模糊的感情。



「大哥,若是我一直病著,你是不是一直對我這麼好?」

心智仿佛也回到了幼時,西門義傻乎乎的自語。

西門笑嗔怪的瞪他一眼:「講瘋話。我幾時對你不好過?」

西門家兄弟長期散居各處,可以說,相處最長久的就是他們二人。西門恩雖是大家寵愛的焦點,可當真要說最得西門笑寵愛的人,確實要算西門義了。

「是啊。大哥你最寵的就是我了………」

他的反應有些奇怪----西門笑狐疑,看西門義捧了渴空的碗,還在發呆:「奇怪……我怎麼一直沒發覺……」他低問,抬頭傻看著兄長:「那,大哥,我嘴巴不好,眼神又毒,還會對你發脾氣……我這麼不聽話,你也不生氣??」他頓了頓:「那,是不是將來,就算我犯很嚴重很嚴重的錯誤,你也可以原諒我?」



聽他這麼問,西門笑一時無語。想了很久,才回道:「笨蛋。有我在,哪兒會讓你犯下很嚴重很嚴重的錯誤。」

「誰說我不會!大哥,你沒聽過外面人怎麼講我嗎?」西門義執拗道,突然抓住西門笑的手:「他們都說----總有一天,我會害了你。」

「……」他問的認真。西門笑輕歎:「是他們了解你還是我了解你。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再休息下吧。我看你還燒的厲害。」

西門笑拿過西門義喝空的碗,勸他躺下。西門義卻只是耍賴:「大哥,你要先答應,將來,不管我做了什麼錯事,你都不會怪我……」

「……好。我答應。我看你將來……」西門笑被他纏的無奈,半氣半怨道。遂好象又想起了些什麼,面上不由一紅。忙別過頭掩飾。

「那好!大哥你要記得今天的話!」



西門義見得嘗所願,馬上又恢複了神清氣爽。一雙精明的眼睛閃爍不定的看著西門笑,又讓這位長兄聯想到看著待宰羔羊的屠夫,背後汗濕衣襟。

懊悔的想到----或許,他是答應了了不得的承諾……



(九)



「方果生!!!」西門義一聲怒吼,身邊的娃娃臉青年打了個哆嗦。

「我說,你出門前到底有沒有翻黃曆啊!!」

「回三少……」小心的,將身體挪開一些,避過凶殘又陰毒的眼神,方果生道:「您忘了,是您看了笑大爺的信,說是十五夫人有喜了,您才急的要趕回南京的……」

「我是說要盡快回府!可你就不能提醒我一下今天不利於行嗎?!」

「嗚~~~是小人的錯……」方果生心下自憐一番----果然,做奴才的命就是苦啊~~~~當初好容易甩了那個喜歡玩死自己的主子,怎麼又貪上這麼個會推卸責任隨便牽怒的主子……

「要是你早提醒我今天是七月十五!我怎麼說都會再等兩天的!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種下場!!!」西門義罵罵咧咧。最後,再不甘心的補充上一句:「活見鬼了!!!」



七月十五是中元節,也就是俗稱的鬼節。時值盛夏,驕陽似火,西門義越是罵的暢快,額上的汗越是流個不停。

身旁有人聽得厭了,勸道:「我說這位少爺,您也就別罵了。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誰要你撿什麼不好,偏要撿到咱家小姐的盂蘭盆……」

「那是我撿的嗎?!是我從你們莊子前面過,砸到我腦袋上的!」

「所以說,少爺您就更不能罵了!20年前,算命先生就給我們小姐算過了,要在今年中元節,被小姐的盂蘭盆套到的人,就是小姐命中注定的夫婿!」

西門義很想問問,那小姐到底對多少人拋出那盂蘭盆,他就不信,只有他一人倒黴的被套倒。



「喂,我說,你們小姐怎麼把盂蘭盆當繡球拋啊?」方果生倒還是好心情,趴在欄杆上和那人聊天。

「唉,說來還不是咱們老爺迷信嘛!他說今天要靠咱白家祖先顯靈,給小姐選出最好的夫婿----老爺還說了,這叫’做天婚’!」那人長歎一聲,解釋道。怎麼說,紫金山傲霞山莊也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結果怎知會攤上這麼個迷信的家主……今天一天,小姐就拿練暗器練出來的准頭扔盂蘭盆套男人了!偏是路過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歪瓜裂棗,現在好容易逮到個正常的男人,雖說眼神是陰毒了點,脾氣又大了點,可總算是個標准以上的好男人!小姐會放他走才中邪了呢!



「喂!」西門義看自己被忽視,心下更是不快,他冷冷問那人:「就算你們套到我,勉強算和我有緣!也用不著把我關在這裏吧!!」

他抱怨剛出口,就換來方果生深深深深深的……同情的眼神----也對,他也覺得自己可憐----一個快30的大男人,被關在不足一米高、半米寬的籠子裏,只露個腦袋在外,換誰誰不可憐!!

那守衛,卻只是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語----放他出來?放他出來人跑了,小姐追究下來怎麼辦?他可不要負責娶小姐咧!!

想想體積足有自己兩倍大、又武功高強、脾氣暴燥、腦袋還有些不靈光的小姐……心頭一顫。忙轉過頭,連看也不看牢裏的方果生,和籠裏的……西門義。



「喂!怎麼說我也有選擇不要的權利吧!」----他耐心,試圖和這群應該是人類,講人話的動物勾通……

「………」

「咱們這兒還是大明朝的地盤吧!你們隨便擄人是犯王法的!!」----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是不!

「………」

「你不知道我是誰吧!!我是西門義!南京西門府的西門義!叫你們莊主來和我談判!!」----實在無法,拿出西門家的招牌出來砸人!!

「………」

「告訴你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對他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是絕對不會娶你們小姐的!!」----他尖叫,歇斯底裏……



終於,換來一句回應----「這位少爺,我勸您還是省省吧,剛才那句話要是敢讓咱們老爺小姐聽見了,你口中的那人……只怕……」

那守衛滿懷同情的搖搖頭,做個不忍說出口的表情。

西門義無語……

「我真是撞鬼了!才落到這群妖怪手裏!!」

他滿心憤悶,方果生卻興致勃勃,圍著那關住西門義的小籠子來回轉圈:「三少,三少!可以告訴我你口中的那人是誰咩?」----這可是頭條耶!南京第一陰險男居然也有喜歡的對象,真不知該對那人抱以同情還是欽佩!

「方果生~~~~」

西門義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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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武林幾大有名的世家,論武功論聲勢,排第一的自然是聞人山莊!----少莊主聞人不迫手裏一把長劍,號稱打遍武林無敵人,素來是心慕江湖的少年人的偶像!但要說到詭異第一的!則就算南京紫金山的傲霞山莊了!莊主據聞精通星相易理,通鬼神之事!一柄紫金大刀配以傲霞神功,內外雙修,橫行武林數十年不曾不一敗!

傲霞山莊莊主白雲天,此生最為頭痛的事----就是寶貝女兒白驕霜的終身大事!

白驕霜有些先天弱智,卻性格高傲,脾氣暴燥,再加上,遠超正常女性的規格的體形,早過適婚年齡,也無人問津……兩年前,他被白驕霜問煩了,編出一套「做天婚」的謊言,結果不想女兒卻信以為真,今年的中元節一到,就拿了盂蘭盆四處套男人!

結果,還真給套到了一塊好料!



被西門義一雙陰毒的眼神斜睨著,饒是久經風浪的白雲天也不由的額上出汗。

「嘿嘿,義三少,這鬼天氣還真熱的夠嗆。」

「嘿,只怕當真是見鬼了。」西門義不冷不熱的回道:「傲霞山莊好新鮮的待客之道!」

他的諷剌,白雲天也不以為忤,只是仔細端詳的西門義----嗯,和傳說中一樣,目中無人性格高傲……麻煩,和女兒正巧一模一樣,看來以後夫妻倆很難相敬如賓!

再細看,目光雖陰毒,卻並沒有真正的邪氣,顯是本性純良,滿意----到底是悅人無數的老江湖,一眼即看穿西門義的本性。

最重要的……據說西門義是個縱橫商場無敵手的商業奇才!!商人嘛,最是重利!或許可以說得他輕易把自己賣掉也不一定!----老狐狸算盤打的極好。



「西門三少,你和小女是姻緣天定,你就允下這場婚事如何?我這傲霞山莊,雖及不上你西門家富冠南京,可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戶!等你娶了小女,這山莊的一切,還不都是你西門家的產業。」

「只怕我配不上你家小姐。」

「此言差矣,你和小女八字相合,是天作之合,怎會不配。」

「我是孤兒,沒有八字,也無所謂合與不合。」

「嘿嘿,咱們又講遠了。只要你和小女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八字算什麼。」

果然是老狐狸了,拿得起放得下!連看家本事都可以說的一錢不值……

西門義心下一邊暗罵,一邊盤算著脫身之策----早知當年說什麼也抽出空閑練點武了,要不然也不會被人拿到這小小山莊…



「我說,白莊主,既然你有心向我家求親,何不按規矩辦事----說媒、合婚、過貼、傳紅、請期、行禮、答禮、回盤、鋪房、壓床……待得一切准備妥了,再貼喜、迎親、發轎、催妝……」

「嘿嘿,三少,你不用再細講了,咱們武林人,不講究那許多。只要你點頭允婚,你和小女立即拜堂成親。待一切妥當了你再回門,不也一樣嘛!」

「白莊主,我西門家怎麼說也是城中大戶,於這些紅白大事最是看重!規矩是絕對不能廢的!」

「三少,我敬你身份,這才好言相勸,若不然,咱們就這樣把你綁進新房,也並非不可啊……」



白雲天看再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遂使出殺手!----拉下臉皮來逼婚!

西門義看他大有破斧沈舟,拼個玉碎之勢,沈吟不語,想了片刻,才歎道:「白莊主,你也知我出身……我自幼孤苦,全蒙義兄收養,長兄如父,把我撫養長大……現下,你要我辦這終身大事,我可以不告訴任何人,卻不能不通知我大哥。若是你能請得他前來主婚,我便允你!」

西門義無法,只得重施當年聶家拾郎用過的緩兵之計。

看白雲天一番為難後,終於點頭應允,西門義心下暗松一口氣。面上也不由露出一絲笑容----只要消息傳給西門笑知道,他是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的吧!!



………

………



被點了穴道,換上一身喜服,塞進新房。西門義出聲不得,卻在心裏破口大罵----該死的老狐狸,答應明天請得西門笑過府才舉行婚禮,卻要求他今晚就同新娘圓房!!

開什麼玩笑,他要是睡了那個白小姐,還有什麼臉去追求他的幸福啊!!

西門義只急的三魂七魄出竅!----好容易,他才理清自己心結,不再自尋煩惱,打算使些手段,讓喜歡的人對自己也產生感情,哪能到現在再功虧一饋!!

西門義看那白驕霜灌下一壇南京名酒「金陵春」,一臉不馴的向自己走來,頭發都根根直立。

眼看白驕霜巨手伸來扯自己衣服,西門義險險昏過去。



就在這緊要關頭,卻聽外面一片人聲嘈雜!火光閃動!

西門笑清朗的聲音突然傳來:「在下南京西門笑,聽聞舍弟在貴莊做客,特來拜訪。」聲音以內力傳出,故此傳遍整座山莊。

西門義心中大喜,一聲「大哥」苦於壓在喉中喚不出。

白驕霜看他面現喜色,面餅臉上一怒,一手糾了西門義的衣領,拎小雞似的把他拎出門!展開輕功提縱術,躍過幾道牆院,就到了西門笑面前。



「義弟!」西門笑驚喜叫到,他一聽逃出來的方果生報告事情的緣由,就立即快馬趕來,只怕自己到的晚,救不回一個完整的三弟。

大哥----西門義滿心歡喜,卻也注意到身邊已圍的層層的手持兵刃的山莊家丁。心下為難----西門笑來救他,他固然高興,可若因此而使他有了什麼損傷,他定會悔恨一生了!!

----天啊!這是哪來的麻煩事啊!有人嫌他最近生活太平靜沒有噱頭嗎?



「嘿嘿,西門老弟,久仰久仰。」

滑得流油的奸詐男聲----是白雲天!西門義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即使他這樣的普通人,也聽過關於白雲天的諸多傳說。西門笑雖說幼年曾習過些武藝,可要對上這老家夥,定是萬萬難及的!!

若是西門永在就好了,讓他去應付難搞定的家夥!!----西門義喪氣的想!首次開始懷念那個天敵。



「白莊主。」西門笑淡淡招呼,卻並不彎腰行禮。他向是極重長幼之分的人,此舉表明他現在其實已怒到極至。「請將舍弟還來。」

「還?嘿嘿嘿,西門老弟哪裏的話啊!你我兩家已結為親家,大家都是一家人,怎麼還如此見外。」

「親家?」西門笑還是不亢不卑:「我家三弟早已有了喜歡的人,他未與那人婚配,卻愛其極深,是斷斷不可能允莊主之婚的!!莊主留他在這裏也是無用,還是請莊主放了舍弟吧!!」

他這些話對白雲天所說,卻並不去看那紫衫老人,一雙眼睛只是專注的看著西門義,眸光平靜,卻專注,似是在向他傳達著什麼。



他----他知道?!



西門義腦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他為何這樣說?只是單純推托之辭,還是他已經……

他不敢看他的目光,心裏一個聲音直喊----原來他是真的知道的!!他何時知道的?他又怎麼想……

他在這時,說出這種話來……

莫非他……

西門義又羞又急又喜又怒又氣又怨,一時心裏五味雜陣,卻有些……不敢面對西門笑。



「想要他,你要那女人來奪。」

一直未出聲的白驕霜突然大聲道。把拎在手裏的西門義向地上一丟:「這是我做天婚的夫婿,誰想要!就來搶!」

西門笑沈吟,片刻後才答:「那人目前無法親臨,可由我代她來挑戰小姐。」

「好!打敗我!他給你!」白驕霜喝道。一個騰身而起,竄到父親身邊,抽出他腰間的紫金刀。

此女體形雖巨,可這一連串動作卻極為快速輕巧,顯是功力不凡。

西門笑輕咬下唇。緩緩抽出腰間長劍。

與常人相比,他武功不弱。可若對上真正的高手,卻遠還不足。尤其是他久不動武,早已生疏,看白驕霜的身形動作,他自知不是對手。可此戰,牽扯到西門義的……終身幸福----他決不能退卻。

施一江湖禮節,西門笑神色凝重,擺出劍法的起手式。



大哥!!

西門義心下著急,卻苦於無法說,不能動。倒在地上,看西門笑右手長劍挺出,與白驕霜一刀一劍戰在一起。



西門笑劍走龍蛇,白光如虹,一套「!風劍法」展開,月光下長劍瑩瑩生輝。凝重處如山巒巍峙,輕靈處若清風無跡,變幻莫測,迅捷無倫。他自知不敵白驕霜,因此這番搶攻。希望能壓下對手的氣勢。

可白驕霜自幼勤習武藝,人雖顢頇,武學天份卻高,早已盡得乃父真傳!紫金刀法展開,只見刀光上下翻飛。功力稍差的人,連她的身形都瞧不出。

西門義於武不通,原分不出武功的高下,可卻也看得出西門笑此刻已落在下風。白驕霜武動紫金刀帶起的一團青芒,完全將西門笑困在中央。清冷劍光只是抵擋也是不及,偶爾剌出的回擊,卻也被接下。

場外,西門義看得著急,場內的西門笑更不輕松。

他努力保持冷靜的心態,以防守為止,趁隙反機。只是,那白驕霜膂力極大,幾次兵刃相擊,砸得他右手幾乎握劍不穩,險些落下武器。



「大……」

西門義正在著急,突然發現自己恢複了說話能力。他看身邊,一個穿著傲霞山莊家丁衣服的娃娃臉青年對他笑的開心。眾人看場中打鬥看的專注,因此竟不知被人混了進來。

「方果生?」

「嘿嘿,三少。」方果生笑得得意,蹲在西門義身邊,眼睛彎成月芽,指指場內:「要不是我及時逃出,找來大少當緩兵,只怕三少你已經貞潔不保了。」

「你……」西門義丟出惡狠狠的陰毒眼神:「你會武?」

「嘿嘿,三少莫怪,小人隱姓埋名,深藏不露,實在有自己的苦衷啊!」

「你~~~」西門義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反複搖晃著:「混帳東西!要是你早些現出這一手,我根本就不會被抓來!也不會害的大哥……啊!大哥!」

忙轉了身看場內!西門笑已陷入極危險的境界。



西門笑的長劍雖是精鋼打造,卻終是凡品,不敵紫金刀幾次砍削,斷為數載。

西門笑現在空中與白驕霜纏鬥,只是占著身法靈活和反應速度快,堪堪在危險時候避過攻擊。



「西門老弟!你認輸吧!」

白雲天也看出西門笑再打下去,不出數招就非死即傷,出聲勸道。

西門笑卻並不理睬,只是專心對敵。臂上被紫金刀劃過,鮮血淋漓。



西門義大驚,轉向方果生:「你快上去救他!」

「開什麼玩笑,三少。」方果生搖搖頭,看一眼威風凜凜的白驕霜,打個寒顫:「我此次還來救你,就已經是超值服務了!況且,我沒兵刃,也打不過那個怪力女啊……呃,當然,有兵刃也打不過……」

西門義狠狠白他一眼,站起身,向兩人戰鬥處跑去。

「住手!不許你……」他未接近,就被刀風逼得退後兩步!

「你!笨女人!醜八怪!你要是敢傷我大哥!!」他心下急,卻也想不出什麼適當的威脅,直急的雙眼通紅。想他西門義縱橫商場,所向披靡的魄力,今天竟然……竟然……



「大哥!!大哥!!」

眼看白驕霜一刀就要砍在西門笑右肩,這一刀下去,不把他劈成兩半,也得卸下他條臂膀,西門義心神俱裂。

危險時刻,一道紫影掠過身邊,是白雲天!

傲霞莊主輕輕一掌將西門笑推開,又一掌擊在女兒刀背上,按下她的功勢,沈聲喝道:「夠了!霜兒!」老狐狸原來不只是老狐狸,認真起來,仍是獅虎之姿。



白驕霜看一眼西門義,用刀指了西門笑:「他,你還要不要爭?」

西門笑輕歎:「我不是小姐之敵。」卻仍是走到西門義身邊,擋在他之前:「但,人,我卻是要爭到底的。」

白雲天看著他。撫須長笑:「好。好。他夠癡,你夠拗。我認輸了。兩位小兄弟可自行離去。」

西門笑心下松了一口氣。老實說,如果傲霞山莊實在不背放人,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也不多言,西門笑躬身對白雲天行禮,拉了西門義的手就要離去。卻聽白驕霜怒道:「不行!他是我做天婚的夫婿!我誰也不讓!」



饒是傲霞莊主奸滑成精,對上這憨傻的女兒,也毫無辦法。只是撓撓頭,想了想,堆笑道:「乖女兒啊,不好意思,是為父的搞錯了!你真正的夫婿,其實應該是在二年後的九月九,被你用菊花酒壇套住的人……」



想來,兩年後的重陽,又會有這樣一場鬧劇發生了……

西門義在心裏狠狠發誓,他那天一定有多遠躲多遠,絕對不近紫金山方圓百裏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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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

下章就要大結局了。喜歡的請支持哦!^^



夏日的夜短得很。行到紫金山中腰,天已微亮。淡淡微光中,山林蒼蒼莽莽。遠方,一痕長江融入在淡淡晨霧裏,那古往今來,承載了不知多少風雨憂思的天水,像一縷妖饒青煙浮在天際。

清晨的紫金山很美。山風獵獵,吹得牽馬的西門笑一身青衫飄飛,西門義不由看呆了呆。腳步一滯。

「怎麼了?」西門笑察覺他停下腳步,回頭溫和問道。

西門義背光看他的臉,那張成熟穩重的面孔,卻顯得有幾分滄桑。

「大哥,原來,你已經很老了……」

「啊……」西門笑挑挑眉。他今年是已三十有一,卻也算是正當壯年,況且向來保養好,因此看起來仍是二十有余的青年模樣。

「原來……已經過了這許多年了……」

西門義低語,跑快兩步,追上他,與他並行。

下山的小路轉過彎,就到了山中的紫霞湖畔。

此時時候尚早,湖邊沒有人。湖水迷離,像籠在輕煙裏的大塊透明的翠玉,美的有些不真實。

西門笑拉住西門義的手,示意他停留片刻。

放馬兒自由吃草,兄弟二人走近湖邊。湖水幽深、靈透。似煙似夢。

此情此景,竟是不象人間。



「大哥。」西門義的眉宇間,不見了往日的陰毒奸險,他神態平和,面目卻添了幾分儒雅清秀:「在山莊時,你說那些話……」

「哪些話?我忘了。義弟你還記得嗎?」西門笑極目遠眺,淡淡反問。

「記得。而且不會忘。」西門義聽他推拖,卻也不生氣:「大哥,你果然知道的,我……心裏有個人……」

「………」

這片刻間,他突然想起了許多事----那年,秦淮畫舫的醉酒、柳家小姐的求婚、他病倒在床,他的細心看護……

他面貌凶惡,多糟人誤解,可無論外人無何說他閑話,西門笑卻始終對他信任無比;祝十五當年對他極有偏見,也是由他替他表白……

西門笑的話,從不言明,可往往語含曖昧。他以前是不敢妄想,所以不明白。若真是,真是他所想的那樣……



「大哥……你騙的我好苦……」

「……我……」西門笑糟他指責,略有些狼狽,別開臉,辯解道:「我幾時有騙過你?」

「………」細想了,他說的也是實話。

西門義苦笑,大哥雖然寬厚,卻仍是以前那個精明聰穎的大哥----他看他,眼中的人與那個青衣長劍的少年形象重合起來----那是他最早刻入他心裏的形象,他又怎會忘記的?

「你……你這樣……要我如何做才好?」

西門義微惱,卻又想----若是將兩人地位替換,換是他,知道自己一直視為親弟的人,卻對自己懷有綺思?念,又會如何?

…………

…………



「我又不是你,怎麼知道要怎麼做。」他問的尖銳,西門笑便不逃避。

他知這義弟性格最是執拗,此事一經挑破,便定要說個一清二楚。所以,他隱瞞了這許多年。

他只想他,或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甚至,在長久的飄泊只尋到命中注定的女子……可他,看他的眼神卻愈發的熾熱。激烈的感情,甚至讓他一向沈穩淡定的感情,受影響而沸騰。

他有時看他可憐,也會克制不住,微微透露些詢息給他。

偏是西門義平時精明通透,於這感情一事卻最是無知-----他微微遺憾,也樂得裝傻。



「那,我換個問法好了。」西門義輕笑:「如果我猜得不錯,大哥的心裏,應該也有一個人。」

西門笑不答,卻是默認----是的。他初時曉得這義弟的心思時,只是狼狽不堪,差點想離家出走來逃避。可見他瞞的可憐,卻又有幾分憐惜。

他心裏說,待得他長大了,就會改了主意,----可他當真是希望他改掉主意嗎?

他看他的眼神那般專注熱情,那眸子中除了他再無外物的影。

他可憐他,卻不免有幾分沾沾自喜。

待被他那樣看得久了,他便模糊了……不知是他在看他,亦是他在看他……



「大哥,你今年年歲已不小了,可有打算與那人……呃……成、成親?」

成親----

西門笑面上微紅。

他早已過了適婚期。這麼多年來,不只柳家一起,城裏城外,不知有多少豪門富戶,對他或明或暗的提過結親之說。

均被他挽言拒絕。

他推辭掉那些人時,想的是什麼----他只是怕他難過。

或許……也只是籍口吧……他說是為他著想,可真是為他,難道不該利落的斷去他的綺念?

也就是這樣悔著,自問時,他知道自己的改變……



西門笑沿湖緩行。默然不語。西門義追在他身後,也保持無聲。

太陽漸升,身邊景物漸亮,一切朦朧的情境又再度真實起來。

西門笑待又饒回放馬處,才停下腳步,面對了西門義。

這番時間雖短,卻是他二人,各自這許多年來的心思交戰。他們以前各自思及時,總是以各種籍口逃避。

只是現在,也終該到了要面對的時刻。



「義弟。既然你問,我也不瞞你。」他看他緊張的屏住呼吸,面上也微紅:「這件事,我也已想了很久。將來,待咱家兄弟都已安定下來時,那人,如果還不嫌棄大哥,大哥……便同他……成親。」

他長長一句話,時斷時續的說下來,耗了半天時光。說完才發現,西門義因為太過小心,聽得太過專注,在他說話間都沒有呼吸,險些憋死過去。

不由輕笑。

拉住他的手。



「好了。我們回去吧。恩弟也要等急了。」

「大哥……」

西門義盯著他握著他的手,面上通紅。心裏喜悅無比。

「嗯?你還有什麼要問?」

「我只再問一句……你,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西門笑聞言,輕笑。

把西門義的手握緊了一些。

「義弟,你真的……不知道,你很喜歡講夢話嗎……」







尾聲



「所以,你大伯,其實才是最會騙人的人!」

南京西門府,守福院。

俊秀的青年對抱著一個五彩繡球玩耍的男孩兒說道:「你千萬不可輕信他!否則定會步上二伯和三伯的後塵,一輩子被他吃的死死的!!」

那男孩才只一、二歲大,還在牙牙學語,根本就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只是抱著懷裏的繡球玩的專心。咯咯笑著。

青年看兒子根本沒看自己,暗暗傷心:「5555~~~大哥果然狡猾,一個玩具,就把我兒子的心收買了~~~我這做父親的……做父親的~~~~還有什麼立場~~~~~」

青年對面的美麗少婦看丈夫又在信口開河,笑道:「真是的,大哥哪有你說的那麼狡猾。」

「是真的!」那青年看妻子不信,信誓旦旦的舉手保證:「他就是那張忠厚老實的臉最會騙人!二哥和三哥才會對他說的什麼事都深信不疑!!將來,將來只怕我兒子也~~~嗚嗚嗚~~~~」

他說的動情,作勢又要抹眼淚。

「啊……是這樣嗎?」少婦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懷疑問道。



「當然!小時候,他為了要讓我們覺得讀書是件好事,就故意在我們面前打開書本,拿出一顆熱騰騰的包子,說是書中自有吃到飽。只要背熟了一整本書,就有食物從書裏變出來。嘿,這種騙小孩的玩意,大哥用他那張臉,說起來還真是像實話啊。我自然是不上當,笑他開我們玩笑。永二哥倒是真聽話,乖乖地背完書,就坐在那裏守著書本等飯吃……」

看妻子張大了嘴,一幅不可置信的樣子,青年笑笑,又道:「要說,被騙的最慘的還是義三哥!你別看他現在精明的鬼似的!只要是大哥說的話,他都照信!讀完一本書變不出東西來,他只道這本書壞了,就再去背一本。真是被大哥騙到臭頭!!」

青年說著,笑個不停。



旁邊的侍女阿碧聽了,面色雖如常,心下卻大是贊同。只想----大少爺騙三少的事,恐怕還是以這件為最輕了!



院內自成一個小天地。院外仆人傭婦忙成一團。

祝十五聽著熱鬧的吆喝,關心問道:「對了,明天就是二哥的大喜日子,今天大家都忙成一團,怎麼也不見大哥和三哥出面照看?」

「對啊。這種大日子,就算三哥和二哥不對勁,懶得出力,大哥也是要出面的!」



阿碧聽到他們對話。面色還是如常,一本正經。心下卻道----那是因為大少爺被三少拉走了。看三少眼珠子轉成那樣,就知道不安好心。



………

與守福院隔了數道牆的小院內。

西門義掰著指頭在算數----恩弟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已經三歲大了!

眼中釘小六,也被聶家聶拾兒給騙走了!當時還有意見,現在想來他真是大大的幫了一個忙!

西門永那個白癡!下手倒是早,卻追了七年還沒結果!還好明天一過,就可以把他解決掉了!

這樣一來,就剩下老四老五!勉強把阿碧踢給他們中的一個……

啊~~~還有一個!!要是像恩弟那樣動作快的還好,若是像西門永那個白癡,豈不是又要等上七年?!



西門義抱頭低吟----想他苦等17年,終於確定彼此心意。若要再等個七年,那時他都34,大哥都是40歲的小老頭了!!



「哼哼~~大哥,我本不想出此下策,可小弟實在沒了耐性~~~」

從懷中取出一精美瓷瓶,西門義將它打開,把裏面液體倒入床邊幾上酒瓶中:「醉花釀啊醉花釀,我的一生\’性\’福可就要靠你了!!」

他低喃著,聽得門外腳步聲響起,跳起身。迎出門外。

「大哥!明天就是西……哦,永二哥的好日子!你我可得好好慶祝一下!」

「義弟,你……」

「大哥,我雖和西門永不對盤,可這臨到他大日子,我也得替他高興是不!呃,當然,其實還是我自己高興!咱們府上存貨又清出一件!」



他意有所指的暗示,看那沈穩男子面上飛紅,厚顏無恥的一笑,便強拉他進屋,順手鎖上房門。

將他按到床上坐好,拿出早已備好的清酒小菜。

「大哥~~~~今天,你說什麼也得陪我喝幾杯!咱們須得來個一醉方休!!!」



他叫的諂媚,笑得無辜,一雙陰毒的眼睛卻在閃閃放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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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部分,為於晴原著的《願者上鉤》篇外。交代兩只的最後,也是我寫本文的基本依據!!

貼在這裏,方便沒看過的讀者。



另,《義可容情》篇外系列下周開始貼!喜歡本文的各位,請多多用行動來表示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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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別的果子……不小心也一塊成熟了……





  成親當天──



  「大哥呢?大哥!」西門永撩起喜服,在西門府裏翻來找去。「他不在,在搞什麼?這老混蛋家夥存心整我嗎?」



  他吼著,吼得一幹奴仆更加用心找。



  「你往井裏瞧什麼?」西門永怒瞪,罵著向井裏探頭探腦的家丁。「他要自殺也不會找今天觸我黴頭!混蛋!連找個人都找不著,喂喂,你搬開花盆做什麼?能藏人嗎?你藏給我看啊!」



  「二少……咱們真的找不著啊!不要說花盆了,咱們連池裏的魚都撈起來,看看大少爺是不是躲在池裏不出來……不如,二拜高堂時就由我──」



  「你是誰啊?」西門永毫不留情地踹飛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家丁,往內院找去。



  蹌惶的腳步聲傳來。



  他抬眼瞧去,脫口:「大哥,你在這兒做什麼……怎麼搞得如此狼狽?」



  西門笑額冒冷汗,衣衫淩亂,像是匆匆穿上,連靴子都沒穿好。他勉強笑了笑:「莫誤了吉時,先去前廳拜堂吧。」



  西門永一向粗心粗意,唯有對甯願,才會冒出敏感纖細的一面。他聞到淡淡的酒味,只當西門笑喝醉而睡遲了。



  「大哥,我明明記得你酒量極好的……」



  西門笑暗暗吸口氣,沈穩笑道:「昨晚我高興,多灌了幾杯,不打緊的。走吧──」



  未久,阿碧走進無人的內院,路過一問半掩門扉的睡房時,往內不經意一瞧,瞧見西門府的三少爺正隨意盤腿坐在地上,陰沈的臉一往如昔地讓人懷疑他又在打什麼惡劣至極的主意,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赤裸著上半身上有著淡淡的淤青。



  「阿碧,你看見了什麼?」西門義心情很好地問。



  「沒有。」



  西門義微微笑了,陰沈的臉部表情因而顯得更為猙獰──即使,他是心情極好而笑。



  「很好。你可以去做你的事了。」



  等了半晌,阿碧仍站在門口沒有離開。



  「你想看好戲?」



  「不,三少,我只是想問……你需要我扶你起身嗎?」



  「刷」地一下,陰沈的臉終於通紅,知道自己的故作瀟灑,沒有瞞過西門家最厲害的丫鬟兼弟妹。



  千料萬料,就是沒料到這一樣──



  他痛得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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